那麼,這有些曖昧的關心,是幾個意思?
李江海在端詳她的神色,其實也沒期待聽到什麼回應。
如果不是她依然喜歡旗袍,他甚至懷疑她是不是被什麼非自然東西上了身。
從處處依賴他,到果斷乾脆地拒婚,中間完全沒有過渡。
……簡直是判若兩人。
就像現在,他明明站在她麵前,卻覺得她遠得自己夠不著。
他很希望看到她憔悴,受傷,低落,過得不好。
可恰恰相反的是,她偏偏眼神明亮,腰背挺直,臉上有自己之前沒見過的微微倔強,十分動人的倔強。
她爽快分手,過得很好,其實上次在派出所就發現了,但依然讓李江海心裡不是滋味。
他一寸寸收回自己的目光,像是很用力才忍住什麼也沒說,然後抬腳往江太太那邊去。
正在這時,旗袍店門又推開。
來人穿著一身這個年代很少見的米色長風衣,露出裡麵質地良好的白襯衫,頭戴一頂格子畫家帽,帽簷下是一張過於精致英俊且年輕的臉,讓推門而入的那個瞬間,好看得像電影裡的片段。
他甫一轉身,看到溫蕭後把帽子摘下,微微點頭,笑容跟著就綻放開來。
——蓬蓽生輝。
溫蕭心裡想,原來真的有人,一笑就能讓整間屋子都亮起來。
“溫小姐是嗎?我是安然,替胡姐過來取飾品,然後……她還有好幾卷布料,在我車後排。”好看的人說明來意。
看來是胡孜安排來的人。
“安然?”江太太猛然拔高的嗓子破了音,一臉不可置信地衝過來,擠到他麵前。
溫蕭看著隨她跑動而洶湧振蕩的上圍,暗暗心驚:這……甜蜜的負擔也太……重了。
“我最喜歡你了,你拍的電影我都看了,天啊,你好帥好帥,比電影裡帥多了!”江太太發出土撥鼠尖叫。
安然蜻蜓點水般對她禮貌一笑,扭頭對溫蕭說:“布料還挺重,要不……”
溫蕭正要答自己一起搭把手拿,江太太一把將一旁的李江海揪過來:“小李,快,你去搬!哪能讓我安然搬這麼重的東西!”
李江海低頭看了一眼自己難得穿一次的西裝,又看了一眼雲淡風輕站在那裡的安然,心不甘情不願地出去。
安然似乎十分心安理得,他打了個響指,唇角勾起露出一個酒窩,從內側兜裡掏出一疊現金,遞給溫蕭:“溫小姐,這是胡姐讓我給你的錢,我們一手交錢一手交貨。還有兩張我們劇新上映電影的票,請溫小姐賞光。”
溫蕭口中說著謝謝,拉開抽屜取出首飾盒遞給他,一捏錢的厚度,驚訝道:“怎麼這麼多!”她低頭數了數,居然有一千之多,“她給過一百定金了,是不是忘了!”
安然聳了聳肩:“我不知道哦,反正是胡姐讓我給的,你彆讓我帶回去,這可說不清,哦,她還說如果有新作品,隨時給她看。”
說著,他不見外地打開盒子,饒是見慣了世麵,見多了好東西,且他還是個男人,還是沒忍住驚歎:“哇哦!這也……太好看了!”
江太太聽他這麼說,擠過來湊近了看,然後推了推溫蕭,問道:“這我也能買一個嗎?”
溫蕭低頭寫好收據遞給安然,站起身笑說:“不好意思啊江太太,這是客人定製的,每一款都隻此一件。”
江太太湊過去瞥了一眼收據上的數字,略略遲疑後一咬牙,仿佛戴上溫蕭做的胸針,就多了一分和偶像的交集:“那你幫我也設計一個,定金和設計費都沒問題。”
正說著,李江海哼哧哼哧地抱著兩卷布料進來,費力地放到工作區案台上。
江太太雙手撫摸上去。
“不好意思啊,江太太,這是客人的麵料。”溫蕭眼明手快地伸出手臂,格住她肥軟的手。
開玩笑,這種精紡真絲羊絨,她前世都沒機會見,如此柔軟細膩,光澤雅致,也就頂級工藝能做到這麼輕薄,眼下國內還真達不到這水準。
“好了,我的使命已達成。”安然從兜裡掏出一副墨鏡,架在鼻梁上,走了兩步又扭頭對溫蕭低聲說,“溫小姐,相信我們一定會後會有期的。”說完,飛了個風騷的笑,轉身走向他開來的紅色小轎車。
李江海抱著剩下三卷布料,身姿狼狽地讓開道。
江太太被安然的笑迷得五迷三道,雙手握緊舉在胸前,像少女般雀躍地原地蹦了蹦。突然一臉八卦問:“他是幫誰來拿首飾?”
這情緒變得……變臉大師都自愧不如。
“這是客人隱私,我不能說。”溫蕭克製地微笑。
“能使喚得動安然來的,能有幾個?!”江太太喃喃自語,看著溫蕭的眼神,不由得多了幾分灼熱。
這番激動一直持續在和溫蕭溝通飾品的過程中,溫蕭需要十分克製冷靜,才能壓抑住因為無法梳理出有效信息而想要暴走的心情。
深秋的天色黑得極快,溫蕭操著還不太聽話的畫筆,廢了一疊稿紙,好不容易把她的想法呈現在紙上,又好不容易讓她確認這設計時,抬頭已見暮色四合。
她咬咬牙,已經忍到現在,索性攻略一個肥單,為了錢衝了!
於是她提著一口氣又畫了一款連袖和一款蕩袖旗袍稿子,努力給她介紹這兩種可以極好修飾她體態,讓她前凸後翹火辣動人的款式。
“你看這樣的袖子,不管什麼樣的手臂,露在外麵的總是最秀氣的部分,加上你上圍比較豐滿,這樣一對比,可不是突出了優勢?”
江太太傲然挺了挺胸,覺得這話聽著十分順耳:“那好,就再定這兩種款式各一件旗袍,來,幫我量尺寸。”
溫蕭正要站起身給她量尺寸,這時,時途推開了店門,帶進一股涼意。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輕輕一觸即分,各自看向彆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