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輕輕晃動手腕,毫不猶豫的跨過門檻,與沈林一同走到光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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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林早已在大理寺打點過,才走上承安街,青袍文官已在等候。
車上備了冪籬,洛久瑤接來扣上,先一步躍下,學著沈無憂的模樣去扶沈林。
二人隨青年走入,行至殮房時,沈林下意識側首。
洛久瑤隔著一層輕紗對上他的目光,點一點頭,示意自己無礙。
沈林便沒阻攔,與她並行走入。
兩具屍身放置的時間不算長,為了保持原樣,暫用了最簡單的方法存留。
燈花台很高,賀令薇的屍身已慘不忍睹,自高台墜落後變作模糊的一灘血肉,軀骨也儘數碎開了。
仵作在旁道:“暫且無法憑借賀小姐的屍身辨彆她是否因被推落而墜亡,但她骨隙間的傷口與賀大人身上的傷口相似,皆是輕薄利器所傷,凶手下刀狠而利落,幾乎可以確定出自同一人之手。”
洛久瑤垂首,再次看向屍身。
肝髓流野,流血浮丘,饒是她前世流落時見過許多哀慘景象,如今這樣近距離看著破碎的骨肉也還是有些膽寒。
她咬咬牙,無端思及賀令薇生前盈盈而動的模樣,胃裡有一瞬的痙攣。
留意到她逐漸灰白的麵色,沈林迅速蓋上殮布。
二人轉去瞧另一具屍身。
賀尚書的屍身是巡夜的守衛在懷明湖發現的,屍體有明顯屬於落水後的浮腫,皮肉與裸露在外的血骨上亦爬滿了清晰的刀口。
一十四刀,刀刀不致命。
懷明湖冰寒的水會延長人掙紮的時間,失血過多,喘息困難,賀尚書是拖著這十四道刀口,在漫長的窒息與疼痛中溺斃而亡的。
看過屍身,仵作將殮布蓋回。
洛久瑤眉頭微皺,強壓住攪弄脾胃的痙攣,麵色鎮定地走出殮房。
日光晃眼,她甚至顧不得沈林,直到行至四下無人才拂開輕紗,扶著院牆不住乾嘔起來。
胃裡的痙攣消退些,她扶著牆壁,雙腿仍在發軟。
眼前有驟然發花,洛久瑤踉蹌一步。
一雙手在身後扶住她。
“殿……阿瑤,你怎麼樣?”
沈林的手穩穩撐在肩側,於是她放任自己向後倚去。
掌心覆落了重量,沈林半撐住她的肩,小心翼翼地撫過她的背,一下又一下的安撫。
緩了好一會兒,洛久瑤站定,重新用輕紗掩過麵容:“我沒什麼大礙,隻是一時不適。本同你說我看這些沒什麼的,是我太高估了自己。”
沈林輕撫她的背:“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看過屍身,二人打道回府。
側門外,沈無虞正駕著馬車等候在外。
洛久瑤與沈林並行,小聲道:“沈林,那兩具屍體上的刀口十分眼熟……”
卻未等她說完話,身後傳來一道聲音。
“沈大人。”
未見其人聲先至,洛久瑤不再言語,與沈林一齊頓了腳步,回身。
勾著金繡邊的錦靴幾步行至眼前,透過冪籬輕紗,洛久瑤看清楚那人玄色的衣袍。
天氣暖些,少年換了身輕薄的鬥篷,步履生風,衣袍獵獵。
沈林道:“秦世子。”
“好巧啊沈大人。”
秦征麵色倨傲,“聽聞賀尚書一案大人已洗清嫌疑,如今來大理寺是?”
沈林坦然道:“來問一問這樁冤枉了臣的案子而已,秦世子與此案無關,因何前來?”
秦征言簡意賅:“我來找人。”
話音落下,洛久瑤隻覺一道目光直直刺來,好似要刺穿她掩在麵前的紗。
沈林側身擋過那道銳利的視線,轉而言道:“世子與賀小姐曾有過婚約,如今人已故去無處可尋,還請世子莫要太過傷懷,以免傷了身子。”
秦征收回目光,直視沈林:“我並非來找什麼賀小姐,而是來找我們那位有殺人之嫌的……九殿下。”
洛久瑤愣了一瞬,沒有發出聲音。
沈林麵色平靜:“看來秦世子不知大理寺的規矩,如此重案的疑犯,怎能是世子說見就見的?”
秦征上前一步:“是啊,如此重案的疑犯,哪裡是我說要見就一定能見到的?”
“世子果然最是明事理的。”
沈林毫不退讓,彎了彎唇角,“臣一言相勸,這大理寺於世子而言算不得什麼好地方,常來常往,說不準何時便會在此落了腳。”
“沈大人的勸告我收下了,我也有一言想勸告大人。”
秦征不屑輕笑,目光似有似無的瞥向被他掩在身後的那縷輕紗,“我與九殿下自八年前相識……交情不淺,我自然也更了解她些。”
“我們這位殿下看起來人畜無害,實則手段頗多善於心計,她既能用與你的交情賣東宮的人情,日後未必不能連你的性命也一塊兒賣了去——沈大人可要小心,彆引火燒身了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