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執意要學,在院中練了多次,直到握刀的指微微發顫,沈林按下她的手。
“刀法不難,殿下又聰慧,隻是熟練用刀要反複長久的練習,很難一時習得。”
洛久瑤輕歎一口氣,提刀的手鬆下,唇角不由得也向下撇了撇:“是啊,大人的刀法是練過許多年的,我卻想幾日習得,的確是急於求成了。”
沈林提起刀脊,扶穩她的腕:“殿下若是防身所用,不若臣教你一式。”
他抬一抬她的腕,引導她出手,抵在他的手肘下。
洛久瑤依言照做。
“殿下隻需稍用些力氣傷及人此處,便能令人的手臂暫且脫力,而後迅速出刀……”
沈林握著她腕的指節猛地一緊,將人帶向前些,橫腕架刀,冰涼的刃端便驟然貼擦在他頸側。
洛久瑤捏著刀柄的指節微微發顫,抬首之間,沈林的眉眼已近在咫尺。
他的睫羽也微顫,那雙黑白分明的眼卻堅定異常,霜白的月色斜斜飄來,籠在他的眼角眉端,將他的目光覆上一層沉冷的寒意。
可他仰著脖頸,那樣脆弱的地方毫無保留地袒露在她眼前,而她握著利刃,便好似將他的性命都攥在手中。
洛久瑤持刀的腕不住向後縮,沈林察覺到,卻更緊地牽住她,不容她有半分退後。
沈林……
洛久瑤想開口,想喚一喚他,想說,他們的距離已太過相近……近到她幾乎要嵌入他的懷中。
可她對上沈林的目光,話語卻儘數堵在喉間,半句也說不出了。
直到洛久瑤努力收攏指骨,折回的刀脊將她裸露在外的腕壓出一道橫印,沈林鬆開手。
短刀落地,沈林退後一步拾起。
“喉側橫二指,無論用刀亦或是旁的什麼,殿下隻需找準此處,便能以一招取人性命。”
他將刀交還,道,“此二處一可用於逃脫一可令人斃命,都能為殿下防身所用。”
洛久瑤的背後已沁了冷汗。
沈林方才的目光是她不曾見過的。
前世他們見麵極少有危急時候,他的身子不宜常常動武,她亦極少見他持刀持劍的樣子,竟不知他持刀刃時會露出這般銳而冷的神色。
她接過沈林遞來的短刀,收刀入鞘,道:“大人躬行實踐,我會好好記下的。”
意識到持刀時有一瞬失態,沈林的目光柔和下來,輕言道:“此刀贈與殿下以作不時之需,殿下不必擔心,在外時臣會護好殿下。”
洛久瑤笑道:“那還要仰仗大人了。”
二人回了屋內,洛久瑤挑了隻茶罐,沈林已翻好茶盞,開始煮水。
細小水泡的咕嚕聲響起,洛久瑤道:“聽聞大人的兄長寄回了書信?”
沈林點頭:“是家書,才從宮中送來的——連滄關大捷,父親與兄長幾日前已啟程返京,今歲或能趕在年關時回京。”
“新歲能闔家團圓是個好兆頭,恭賀大人。”
洛久瑤彎了彎眼睛,擺弄著手中茶罐,“說來很快,不知不覺竟離歲除也不遠了。新歲前,賀家這樁案子……大概也會了結罷。”
短短兩日,在宮外的一切像是沈林為她編織出的一場夢境。她險些忘了自己終究是要回到宮中的。
見她微微失神,沈林接過茶罐,將茶葉投入壺中:“今日的證詞送去,大理寺的人定會派人快馬加鞭尋找錢氏,等找到了錢氏與其受賄的證據,大概便能知道真相了。”
“至於新歲……父親與兄長回京後,聖上會恩準他們入宮受封領賞,屆時……臣也會入宮。”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隻是洗過茶葉,溫好茶盞。
茶水沏好,溫和的香氣緩緩流淌,沁在室內,像是降了一場江南的濕霧。
“好香,這罐子裡裝的原是江南的嶽山雲霧茶。”
洛久瑤歎過好茶,未再繼續方才的話題,轉而道,“說來今日那侍女所言大人聽得清楚,如今嫌疑最大者便是錢氏了,隻是大人……可相信那侍女所說的嗎?”
沈林遞來一盞茶,又自袖中取出一卷紙張。
“些許可信,但不可全然相信,比如殿下看過的這卷經文。”
洛久瑤展開紙張,確是那卷謄抄有誤的《佛說三十五佛名禮懺文》不錯。
“大人將證物帶出,沒關係嗎?”
沈林搖頭:“大理寺的人隻會順著供詞與證物去查,眼下目光都放在了錢氏身上,這卷佛經還算不得證物,殿下放心。”
洛久瑤複又看過佛經上的錯漏之處。
“若說賀小姐是虔心念佛,但將佛經抄出這樣多的錯還能供在佛前人卻是頭一個。”
她又取出白日在雜衣市得到的半張簽紙,眉頭皺緊了些,“十一月二十七。是上月的簽紙,前往寺廟還願也隻在這兩日間了……沈林,我總覺得此事不是侍女所言那般簡單,似是有人希望我們沿著這條線索查下去的。”
再抬首,她對上沈林的目光。
沈林伸出手,似想撫平她的眉端,終究頓了頓動作,抽走了那半截簽紙。
“臣遞交那半張簽紙前曾著人查過,是在燕京西郊的靜法寺求得的,殿下是想去寺中看看。”
“是。”
洛久瑤點了點頭:“臘月二十七,我想代這求簽之人去還一趟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