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雨聲愈發嘈雜,洛久瑤的目光仍落在盞中。
她輕聲笑了:“那依大師所見,業障何解?”
住持道:“阿彌陀佛,施主的緣法不在此地,他日若能向北而行,或能化解業障與來日危機。”
“多謝大師。”
聽他這樣說,洛久瑤微愣,晃散茶盞中的冷光。
思緒縈繞心間,她悄聲按上袖中短刃:“隻是大師又說錯了。”
住持歎道:“施主如今在小事上糾結,來日又該如何放下執念。”
“多謝大師提點,隻是我從來不關心什麼因果業障,隻在乎這些俗事。”
洛久瑤抬首,“比如眼下這樁……大師可否告知,一月前賀令薇來此的時候,與您說了些什麼?”
話音才落,屏風驟然粉碎,十數個蒙麵殺手自房中各處持刀而出。
冷光照入洛久瑤瞳孔中時,她已擒過住持的手臂。手中刀刃架上了他的脖頸。
“看來大師這裡已被盯上許久了,大師手中有他們想要的東西,不知有沒有我想要的東西?”
見洛久瑤的刀刃已架在住持的脖頸,殺手齊齊頓住動作。
住持沒有絲毫掙紮亦或反抗,任刀刃在他的頸側劃出細小的傷口。
血浸濕了衣領,他平靜道:“看來施主也是為賀小姐交給貧僧的東西而來。”
洛久瑤思緒飛快。
賀令薇給了他什麼?是賀府賬冊?還是賀家收受賄賂的證據?
洛久瑤頓一頓手中刀,問的卻是:“大師是說,早些時候來此的那位公子與我目的相同。”
住持:“阿彌陀佛,佛前不打誑語,賀小姐有一言想借貧僧的口問施主——當日在懷明湖時,施主為何救她?”
洛久瑤愣了一愣,直言道:“我有所圖,並不單純為救人。”
住持笑:“施主坦蕩,若施主今日尋得生路,貧僧必將施主想要的親手奉上。”
洛久瑤也彎了彎眼睛:“好啊,那我等著大師了。”
刀刃移開,周遭殺手驟然而動,長刀便不由分說朝洛久瑤刺來。
前世洛璿初繼位時,洛久瑤麵對的刺殺一月有十數起也稀鬆平常,躲避刀劍的功夫早已爐火純青。
她閃身躲過長刀,眼前卻恍惚一瞬,下意識看向禪房的香爐。
門窗緊閉,爐中燃香不熄,氣味繚繞在屋內經久不散。
燃香有問題。
殺手再次襲來,洛久瑤腳下慢了一步,躲過之際撞上茶案。
茶水灑落,杯盞骨碌碌滾至地上,摔成殘片。
住持仍端坐在碎裂的屏風前,輕聲歎息。
躲著刀刃之際,洛久瑤朝房門跑去。
可她眼前發花,腳步已變得遲緩,將要觸到房門時,刃峰徑直自後劈來。
房門忽而破開,新雪一般的劍光晃如眼中,徑直架住她身後長刀。
沈林接過那一式,也迎麵接住了險些跌伏在地的洛久瑤。
洛久瑤撲入他懷中,道:“快走,屋內的燃香有問題”
沈林點頭,帶她退至屋外。
外麵仍下著雨,雨滴落在頰側,洛久瑤抹開眼下冰涼,清醒幾分。
再抬眼,周遭已圍滿了持刀的殺手。
洛久瑤皺眉,攥緊他的衣襟:“我已同你說過要帶些人手再來細查,你為什麼這時候回來?”
沈林將她護在懷中:“殿下放心,臣已告訴了沈無憂和沈無虞,等他們帶人前來定能查清此地的蹊蹺”
洛久瑤一時有些氣惱:“你知道我不是在說這個。”
刀劍相撞,沈林擋下襲來殺手,攬在她腰際的手更緊了兩分。
他眼中銳利儘數顯露,嗓音依舊溫柔:“臣知道殿下在說什麼,臣不能置殿下的安危於不顧……我說過,會護好你。”
殺手招招置人於死地,襲來的長刀狠戾非常,沈林手挽劍花橫切而過,劍風破空,溫熱的血自刃端迸發而出,濺落在雨幕中。
猩紅的顏色飛濺,沈林護著懷中人後退兩步,少女衣裙上的蓮紋是蘇繡,價抵千金的裙擺旋飛在細雨中,丁點血跡也未沾上。
天光昏暗,風雨瀟瀟,水汽與血腥氣交融在一起,漫卷過一整間寺廟。
沈無憂與沈無虞帶人前來需要些時間,越向寺門走殺手便愈發多起來,二人始終未能從包圍中衝出。
沈林持劍抵擋,終究獨木難支,唇色開始泛白。
吸入燃香的緣故,洛久瑤的思緒凝滯許久,她掃過周遭,忽而道:“沈林,向北走。”
沈林聽到她的話語,護著人朝北向的小門去。
朝北便是寺廟深處了,雖有殺手埋伏,數量卻少了許多。
酣戰許久,似有殺手發現無法擊破沈林的劍招,便轉而從洛久瑤的身上尋找突破口。
長劍劃破雨幕,卻不等寒光鍍到那人脖頸上,一隻羽箭破空,徑直穿透了那人胸腔。
落雨衝刷過劍刃上的血,反照出立在殿簷上的一道影。
洛久瑤轉首,抬眼,對上那道影子的目光。
少年的袍角獵獵蕩在風中,正架長弓,自旁側的侍從手中接過第二隻羽箭。
他看著洛久瑤,朝她輕輕笑了一下。
而後彎弓搭箭,對準了護在她身側的沈林,指尖輕動,手中箭驟然射出。
羽箭脫弓不過瞬時之間,兩側皆是持刀而來的殺手,二人避無可避,於是洛久瑤徑直以身軀擋住沈林。
卻像和她開玩笑似的,第三隻羽箭緊隨而來,射穿了本要刺在她胸腔正中的箭矢。
羽箭偏開些,刺入她的肩側,自肩骨的縫隙穿出。
劇痛貫穿左臂。
沈林的呼吸驟然緊促兩分,劍刃再次劃破襲來殺手的喉管,他抬手,徑直將洛久瑤抱在懷中。
雨越下越大了,潮濕的霧氣漂浮在空氣裡,風一吹又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