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殖場的營生告吹後,夏大海浪蕩了好幾日,接下去要繼續什麼事業他也拎不清,每天像個霜打的茄子似的亂晃,實在沒什麼事兒乾,他就拿個笤帚把沒生氣的院子從前到後裡裡外外打掃個乾乾淨淨,他也不好總呆在家裡無所事事,閒下來就去了村子裡或鎮子上,找認識的熟悉的朋友們嘮嘮自己當下的境遇,人家也不好隨便提什麼指導性的意見。夏大海是做過大生意的人,提議他隨便找個糊口的營生又怕對方看不上眼,留在村兒裡的大多數人又普遍隻是經營著自個兒的小日子,想給他謀劃些能供他翻身的建議也不知該從哪兒入手,就隻能說些不痛不癢安慰他的話。等夏大海轉遍了熟悉的朋友們的場所,還是不知道接著該做些什麼。
那年的他三十五歲左右的年紀,要本事沒本事,要手藝沒手藝,上有年邁的老人,下有學堂的孩子,兜兒裡沒米,賬上麼錢,還兌了一屁股饑荒。他知道那個時候的他算是陷到中年危機的淤泥裡了,想拔卻拔不出來。他試著尋出路,想找個合適的機會,或合適的人拿根木頭棍子拉他一把。
晃蕩了幾日後,家裡的女人坐不住了:“大海,這家人你還過不過咧,每天晃蕩也不是個事兒。要想過就得有個鬨人家的樣子。”
“俺總得尋摸個好營生。”夏大海耷拉著臉,低著頭,嘬著煙,一點兒看不出想當初的意氣風發。
“那你說,下來做甚營生,俺聽你說。”
“要不還是回城裡做買賣哇,鬨好咧用不了幾年就緩回來咧。”
“做買賣不也得成本?就算能借的來,也還得還咧。現時不比前幾年,都得從零開始,身上一分錢麼有,還得供養兩個娃上學,身上還背的饑荒。能掙咧還行,掙不下賠咧窟窿就更大咧。”王秀芝早想過最壞的結果,再說去城裡就意味著又得放下兩個孩子,她想留在孩子身邊,也隻想留在孩子身邊,“咱家現時賠不起,也不敢賠。”
“那咋弄,鬨地?”夏大海還不想認命,但現時逼著他不得不往最底層的出處想,如果再早個幾年,未成家,未有子,正年輕,沒負擔,他肯定不由分說還敢再拚一把。但如今,他不再是孑然一人,他是一個丈夫,一個父親,一個男人。
他是做過大事業的人,想他最風光的那幾年,也是在外麵掙過大錢的漢子。想當年,一夥子哥們兒裡他是第一個用上諾基亞的人物;想當年,他一晚上打牌都得千元上下的人物;想當年,生老二時被罰款他是掏掏兜兒就能隨隨便便數出八千塊的人物;想當年,他是敢同時把修房子,鬨事業同時提上進程的人物。現在你跟他說,咱做普通人吧,咱就安安心心的做個農民,那種落差下的他又怎麼能輕易接受呢,更何況他把麵子看的那麼重。
“至少現時咱得解決當下的問題,路得一步一步走,事兒得一件一件做。”王秀芝看的遠比自家男人通透。
“先緩兩天哇。”那句話算是夏大海最後的倔強。
“彆緩咧,明兒就去廠子裡,工業區鑄造廠要人咧,倒鐵水兒,活兒受罪些,能掙不少,做不下來再看廠子裡有麼有輕便些的活計。人就是越歇越懶,一家幾口子都得你養活,你可不能學了咱村兒的二強子。”
夏大海苦笑:“你都安排好咧,俺還說甚咧。”不一會兒換了語氣,“明兒俺就去,以後咱就算是工人家庭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