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與子 後來的夏大海就越來越不記事兒……(1 / 2)

三世同堂 璋公子 4347 字 2024-03-26

後來的夏大海就越來越不記事兒了,夏天跟妹妹商量過後,決定把父親接到城裡照顧,有他在身旁伺候著,總比把老人一個人留在村子裡強。定好了日子後,他便著手把家裡的牲口都處理了個乾淨,父親名下的土地也全交給了他叔夏小海侍弄。臨行前又把街門的鑰匙給了妹妹和小叔一人一把,拉了電閘,鎖了街門,便開車帶著他父親和家裡的那條狗去了省城。

夏天回省城乾活兒後,夏大海沒去過一次,好幾次他想上去看看,兒子卻不應許,說怕他住不習慣城裡的房子,想想也確實合理,住慣了平房大院兒的農村人確實不習慣住進十幾層樓高的房子,他們見慣了一望無際的平原,哪怕一個土坡兒在他們眼裡都是障礙。

再回到省城的夏大海距離上次駐足,已經過去了近二十年,看著處處是聳起的高樓,他也不免感歎一句,“這城裡的變化真大,不過二十年光景,就都是樓咧,大在那會兒這片兒還是民棚咧。”

“都二十年咧,你還記著咧,也是好記性。”

“生活咧小十年的地方,忘不了。”

說著,夏天已經駛進了小區,過了一道閘門,車便開進了地庫。看小區環境不賴,夏大海又感歎:“這地方不賴。”

夏天回道:“離上班兒的地方近,方便著咧。”

電梯爬升至頂樓,便到了夏天在省城的家,那是個三居的房子,地麵兒收拾的挺乾淨,入戶門兒的客廳處端正的擺著兩盆綠植,有半人高,就是沒咋打理,枝稍兒上耷拉了好幾處枯黃的葉子。再往裡走,是一個皮呢子沙發,沙發前的重木茶幾上擺放著一組看起來高雅不少的組合茶具,茶具旁的煙灰缸裡沒有煙蒂,但有明顯的煙灰的痕跡,看得出來夏天出門前隨手處理過一手。再看沙發對麵的牆邊,是一個大尺寸的液晶電視機,或是不咋打理,薄薄的顯示屏頂層的位置上落了一層薄薄的灰,放電視的櫃子兩旁各有一組相框裱起來的相片,其中一組是子璋嬰童時期的一張圓乎乎的臉,另一組是夏天一家三口的合照。看起來很是溫馨的樣子。或是夏天一個人住的緣故,那個家看著雖有個家的樣子,卻沒有一點兒人氣兒,總感覺冷清清的,好在夏大海去了,多住一口子人總會添些家的味道。

夏天把父親引進門後便進了其中一間臥室,說,“以後你就住這兒,俺住隔壁,那個小房子是你大孫子的,過段時間他學校放咧假俺讓他過來看你。”

夏大海卻沒理會兒子,踱著步在房間裡四下晃悠,晃著晃著就走去了兒子住的房間,進門的第一眼就看到了床頭的牆上掛著的兒子一家三口的一張大尺寸合照,在兒子房裡沒逗留多大會兒,他就出了兒子屋門,回應起兒子方才的安排,“中。”不大會或是又想起了什麼,他又朝兒子問道:“多多咧。”

“狗睡陽台。”說著夏天就把父親帶來的一口袋狗糧提去了晾曬衣服的地方。

去到新家的第一晚,或是覺得不適應,翻來覆去的夏大海卻是始終沒睡著,折騰到後半宿才將將閉上了眼。

第二天,夏天就得正常上班兒了,雖然他也知道放父親一個人在家裡不合適,隻是他也得做自己的工作,總不能時時守在父親身邊。出門前他對父親說道:“有事兒打電話,俺不出十分鐘就能趕回來。”那會兒他還沒意識到患了阿爾茲的患者說個不對就容易走失那回事兒。

夏多多在村子裡的跑慣了,一天要不遛個把小時就會嗚嗚的叫喚,夏大海招受不住,便隻得牽著狗繩兒帶它出去遛彎兒,自己也好熟悉熟悉周遭的環境,至少去了城裡的小半個月,夏大海沒走丟過,當然也隻有那小半個月夏天是消停的。

夏大海第一次找不到家,沒搞出多大動靜,他也知道遇到事情可以去找警察叔叔,便去了門頭上掛警察牌子的藍底兒房子裡,接待他的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中年男子,人家落實了情況,便用老頭兒的手機撥通了他兒子的電話,不出半小時,夏天就去了警察所在的分局,確定了夏天的身份,人家就把他父親交到了他手上,臨出門前又囑咐他了些該注意的事項。

出過那麼一檔子事兒後,夏天就不敢再把父親一個人留在家裡了,隻是他也得工作,便隻好找了個做家政服務的場子,物色了一個合適的中年女子,他的要求簡單,他不在的日子裡有人陪著他父親就可以,給傭人的時間也自由,等他下班兒了,來人就可以離開。談妥價格後,女人就進了夏天家的屋門,隻是人家做了不到倆月就罷了工,夏大海已經開始隨地大小便了,人家嫌老人臟,說那得是另外的價錢,夏天倒不在乎錢,但他在乎她嫌他臟,便結束了那份兒合約。

如此,他便隻得居家辦公了,時時守著父親,做什麼也不方便,若有事兒非得他出麵,他就安撫著把夏大海鎖進屋門,用最快的速度解決好該解決的事兒,再回去家裡照應父親,開始的幾次還好,夏大海沒作出什麼幺蛾子,後麵就不行了,老頭子待兒子離開後便打開了流水的龍頭,任由水漫過地麵兒,直到鄰居的男人看到他家門縫兒裡流出的水,聯係了物業,那場惡作劇才被他的兒子終結了。如此,夏天就一麵兒都不敢離開父親了。

每個晚上,他都會帶著夏大海出去溜溜,說些話,嘮嘮嗑兒,他會像小時候父親照看他時一樣,儘心,負責,他不惱父親那貌似小孩兒的做派,他小的時候也是那副樣子,隻要看不到父母就哭鬨的不行,那個時候的父親也沒惱過,反而還得逗著他笑笑,就像是上輩子欠他的一樣。自父親病的嚴重了以後,他幾乎沒有一個晚上是安穩的睡著的,他總得時刻緊繃著神經,生怕閉眼的功夫父親又鬨出什麼禍事。隻是人都會累的,一個打盹兒的功夫,夏大海就又走丟了。

那次夏大海沒帶狗,半夜三點鐘,夏天起夜的時候看到了半開著的屋門,他二話沒說便出了家,在小區周遭尋過一圈兒後,卻是始終都沒看到那張熟悉的背影。那一刻,他真真兒的慌了,便焦急的去了藍底色的房子裡,接待他的還是上次那個警察,知曉了他又把他爸弄丟了的實情後,男人沒少說幾句閒話,隻是人家有流程,沒超過一定時間不好立案,便隻好給他做了個筆錄,說會聯係機動的同事幫忙留意著看著些,有消息了自會知會他,若是規定時間內還沒尋著人,人家自會按流程處理結果。

出了警局的門,夏天第一次被急哭了,他嗚咽了好一陣兒才停止了抽泣,除了那個警察,沒人知道路燈下那個落寞的背影正在經曆著什麼。忽然他想到了什麼,便在路邊打了一輛車,去了曾經某個熟悉的地方,那是一個菜市場,與二十年前已經大不一樣,也就路口還在的十字牌子還能找到它曾經存在過的一絲痕跡。

如他所料,那個老人確實就在那裡,老人見他走來,忙慌亂的詢問,“你有麼有看著兩個小娃兒,大的八九歲,小的兩三歲的樣子。娃走丟咧,俺那口子都急著哭咧,可不是弄丟咧哇,都怨俺,沒看緊孩子。”說著夏大海就嗚咽了起來。

父親已經不記得他的,意識到那些,夏天就又哭了。老人看男人哭了,他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麼了,隻是他還得找他的兩個孩子,也顧不得安慰那個生人,便走開了,逢人就問,“你有麼有看著兩個小娃兒,大的八九歲,小的兩三歲的樣子。”

夏天就走在老父親身後,默默地跟著,父親每打擾到一個行人,他就緊接著給人家說聲抱歉。待緩和了情緒,他裝做一個路人似的去到夏大海身前,柔和的詢問,“你家娃叫個甚咧?”

老人如實回答,“男娃叫夏天,女娃叫貝貝。”

夏天說,“女娃是不是紮了個馬尾辮兒,臉肉嘟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