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咧。”老人的愁容瞬間舒展了。
“人找著咧,俺帶你過去,你跟著俺走。”說完夏天就又打了一輛的士,夏大海則蠻是懂事的隨著男人上了車。
回到家裡,夏天安撫著把夏大海順到床前,說,“你先歇著,一會兒娃就回來咧,跟他媽去買吃食咧,貝貝又鬨著吃冰糕咧。”
哄小孩兒似的把夏大海弄上了床後,夏天失眠了一整夜,臥室的地頭兒上不大會兒就零散了一地的煙頭兒,嗆鼻子的味道久久都不能散去。
後來的夏大海腦子又退化了,那天吃飯的時候,他食欲大振,恨不得把桌上的吃食都扒拉進自己的肚子裡,夏天見狀忙問話,“咋今兒胃口這的好咧。”
夏大海回應:“二虎,俺可得多吃些,人瘦氣,看著就不精神。”
夏天問:“誰是二虎?”
夏大海答:“二虎,你看你,又拿俺尋開心,你再這的,俺可不帶你出來鬨買賣咧。”
夏天便隻得應和,他哪裡知道父親又把他認成了誰人。
再後來夏大海的記憶又回到了他二十幾歲的時候,夏天半睜開朦朧的睡眼,就看到一雙空洞的眼睛死死的盯著他。看床上的人蘇醒了,夏大海便扭捏著站起了身,那天他刻意穿了一身兒得體的衣服,頭發鬢角也梳的分毫不差,見床上的男人坐起了身,他便眉飛色舞的開始了表述:“俺妮兒姐給俺說咧一門親,她莊兒上王木匠的閨女,你看俺穿這身兒中不。”說完他還特意撣了撣褲腿兒。
“中。”夏天見狀,又開始了自個兒的表演,說:“一會兒咱一塊兒去,俺給你把把關。”
洗漱好後,夏天就帶著父親去了公園的老年相親角,夏大海卻是看不上城裡的那些老女人,自個兒個頭兒不大,還挑三揀四的,說夏天帶他物色的都是些歪瓜裂棗。
說完那句話夏大海就看上了一個妙齡的女子,女孩兒二十幾歲的樣子,擦著薄薄的粉底,走近時隱隱能聞到那股少女才有的香氣。夏大海心頭瞬間活泛了,便趴在兒子身旁耳語:“這個好,這個不賴。”
“嗯,是不賴。”說著夏□□著父親笑了笑。
女孩兒看了一眼隨意評論自己的兩個男人,小聲嘀咕道:“流氓。”
晚上的時候夏大海像個多年老友似的在飯桌兒旁問兒子:“你結婚咧麼有。”
夏天回答:“結咧”
夏大海又問:“那你媳婦兒呢?”
夏天答:“在她娘家住著咧。”
夏大海又說:“媳婦兒跑回娘家可是大事兒,你可得上心,早點兒尋回來。”
夏天敷衍道:“哦。”
夏大海瞬間變了臉,語氣也提了幾分:“尋回來。”隨後又放低了聲音,“聽話,啊...”
夏天被嚇到了,他印象裡父親還沒嗬斥過他。
終於夏大海有了阿爾茲海默症晚期的症狀,大小便失禁,說話也不利索了,夏天再也不用擔心父親走丟了,他終日窩在床上,像一隻累壞了的土狗,後來吃飯也成了問題,沒人在床前伺候著甚至不能體麵的活著。或是覺得屈辱,那段時間的他脾氣越發的暴躁,雖說不清楚話,咿咿呀呀的也能煩死個人;動作雖僵硬,打翻吃食的次數卻是一次都沒落下。久病床前無孝子,時間久了夏天也毛躁了,有幾次甚至給父親發了脾氣,不過數秒後,他就又變回了那個懂事的孩子,俯在父親身下清理起父親造下的殘局。
好些個夜晚,夏天都會在房裡獨坐著點燃一根煙,夾著煙卷兒的樣子已經活脫脫一個久經沙場的老煙民了。想他二十幾歲的時候,還不是一個癮君子,吞雲吐霧也沒有後來才有的熟練。時間真的會改變一個人很多,而且也不用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