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夜舊年明珠隕落(驟雨) 她聽到空中……(2 / 2)

四人生平記錄帖 黃嘉樹 3682 字 10個月前

兩人都在南洲的時候,喬泓經常送一些大不少的護腕或者是顏色單一又老成的荷包過來,她那時候沒察覺,隻覺得自己用不了,又不忍心拂了好友的心意,便轉手送給二哥用。後來漸漸地二哥的鞋、襪、腰帶、護腕、劍穗,甚至於頭上的木頭發簪都是出自喬泓之手。而安若拙都以為是自己妹妹親手做的,還每天美滋滋地都穿戴起來,逢人還要顯擺兩下。後來喬泓離開了南洲,安若拙還疑惑好久,怎麼一向勤快的妹妹再也不給他做東西了。

而安澄心顯然不知道這些,他劍尖一轉,掙開喬泓的雙手,筆直刺進她胸口,嘲弄地道:“自己的命是妹妹的安危換來的,你覺得我二哥會高興嗎?你是想救他?還是想害他一輩子活在悔恨裡?怎麼,你覺得自己用情至深,感天動地?真是可笑!虛妄自私的喜歡,感動的隻有你自己吧?”

說罷他收劍,聽得遠處一陣遙遙的口哨聲,他嘬起嘴唇回一個,重新將安隅背好,準備走。

喬泓掙紮著拖住他的衣擺,看向他背上的安隅,流露出愧意:“對不起,我原先不知道我父親和哥哥的計劃,我要是知道……”

“可是你知道了,也沒阻止,不是嗎?”安隅看向她,她原本黑亮的眸子裡,不帶一絲感情,烏沉沉的,像是小時候兩人拿木炭畫的雪人眼睛:“從你寫那封信起,你就應該知道,自此你我不是陌路便是仇敵。”

後半段路是知非和安澄心輪流背著安隅飛奔回來的。安隅有堅持要自己走,但是速度真的太慢了,她又一次意識到了實力的差距。

到了南洲安府,她才知道,安澄心和知非一人未帶,兩人一前一後獨闖芙蓉城,將她救了回來。

阿娘接到消息,一臉焦躁的從外麵走進來,剛見麵,狠狠地打了她兩巴掌。

她兩邊臉頰頓時紅腫得老高,眼淚嘩啦一聲留下來,她沒跑,反而撲上去抱住阿娘。

在芙蓉城受的委屈,在馬車裡遭受的折磨,每天夜裡的擔驚受怕,都在這一刻得到了徹底的釋放。

阿娘拍著她的背,輕聲軟語地安慰她:“娘在這裡,乖乖不哭。”

她小時候,爹爹最喜歡拿胡子紮她,弄哭她後又舔著臉厚臉皮地來哄她,叫她乖乖不哭,吃糖糖。想起爹爹,她剛剛下去的淚水又忍不住亂七八糟流了一通。

阿娘上上下下將她打量了好幾遍,總算是覺得她毫發無損,才真正放下心來。

安隅惶恐不安地在家中住了一個月,茶飯不思,人都消瘦了一圈。阿娘以為她受到了驚嚇,送來許多安神的花和藥草,卻都不合她意。

她愛上了翻看書籍,各種藥典,每日衝藏紅花茶飲用才吃得下飯,枕頭下塞麝香才睡得著,直到月事按時來臨,她才長舒一口氣,將那些藏紅花麝香統統扔了。

許是渚空城得知芙蓉城計劃失敗,十日後又送過來一份信物,是安若拙的仙劍和一個錦箱。

安隅那天很是心神不寧,她總覺得有事要發生。就在她坐立不安的時候,收到了仙劍和錦箱。

對於安若拙的仙劍,安隅已經早有心理準備,喬泓說的話多半是真的。

而那個錦箱,知非剛打開一半,又迅速地蓋上。安隅正抱著安若拙的仙劍撫摸,被她關箱子的聲音嚇了一跳,不解地看她。

知非眼神躲閃,結結巴巴道:“小姐……要不……要不還是等夫人回來……回來再看吧。”

安隅道:“你知道阿娘為護百姓四處奔波處理厲鬼邪祟,已經五日不曾回家了。”

知非來來回回又勸了幾次。安隅察覺不對,放下仙劍,走過去打開那個錦箱。

一隻朱眼傳信紙鳥飛出來,叫道:“安小姐若還是不願意結親,下一個便是二公子。”

而箱子裡的,是安宗主的頭顱。

安隅隻覺得耳中一片嗡鳴聲過,什麼都聽不見了,世間萬物褪成了黑白兩色,模糊又搖晃,隨時要坍塌。

爹爹的額頭被釘上了一顆鎮魂釘,以防止他變成凶屍惡鬼去複仇。她拿手去拔,釘釘子的人必定法力比她高強得太多,她觸到那個釘子,皮肉發出呲啦燃燒的聲音。可她毫無痛感,直至拔出釘子,手指已見白骨。

爹爹的額頭上出現一個黑黝黝的洞,繼而汩汩冒出鮮血來。她聽到空中有人歎息一聲,安慰她:“乖乖不哭。”那是爹爹死前最後的一絲法力。

安隅的魂魄在原地定住了,她看見身體自己上前,緊緊地將爹爹抱在懷裡,鮮血染得她胸口一片豔紅刺目,她想大哭,可發不出一絲聲音,腦海裡和身體裡的所有東西褪得乾乾淨淨,血氣翻湧上來,視野裡都是一片紅色,就這麼直挺挺暈厥過去。

直到阿娘回來後,她抱住爹爹的手指已經僵直。

阿娘愣怔了片刻,一言不發,朝她筋脈裡輸了點點法力,為她梳理了好幾遍,才輕緩地抱住她,輕輕歎了口氣:“我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回來了就好。”

安隅的淚水這才崩塌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