幫黃耘霄梳理完筋脈的弟子們又七手八腳去幫躺在地上的小弟子。他們將隨著地龍一起被拽出來的腸子塞回肚子裡,然後在傷口處撒上各種不同的藥粉,隨後由一人壓著肚子包紮,另幾人抬著他飛速出去進一步救治。
悲千古臉色陰沉得可怕。這是安隅第一次在他臉上看到狠戾的表情,他之前隨和得甚至算得上慈祥,讓安隅差點忘記其實他也是玄門世家中的仙首,哪裡會是什麼簡單的人物。
悲千古剛踏出房門片刻,外麵突然響起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隨即房舍輕晃,一股硫磺的味道傳進大家的鼻子。
“火藥?”安隅皺著眉頭,一股白色粉末從屋頂兜頭澆下,飛舞在空中,遮擋住所有人的視線。
安隅頓時捂住口鼻,叫道:“快衝出去,這裡要爆炸了。”
下一瞬,空中泛起細小的火光,室內溫度急劇升高,就像一根被瞬間點燃的火把,整棟建築迅速蔓延起壯觀的火焰,竹製的家具發出劈啪聲,木質的房子大梁垮塌下來,眨眼之間毀於一旦。
季雲間扛著安隅,宿莽抱著黃耘霄從火場裡衝出來,剛剛還一片祥和天下太平的朝雨穀已經是一片兵荒馬亂。
兩條比房屋還高的巨大地龍在藥圃裡作威作福,四處亂竄,眾多弟子不甘心放棄自己精心培育的藥苗,還在拚命搶救,但已然來不及,連人帶苗地被地龍吞入腹中;一些長相怪異,體型錯亂的鬼物循著鮮血的氣息而來,撲殺撕咬著文弱的天地靈居弟子們,地上肢殘體破,腦漿四濺;一顆顆火石從空中呼嘯而下,慘叫四起,血肉橫飛,空氣中充滿了燒焦的味道。
悲千古雙眼通紅,四處翻找還留有氣息的弟子,一個接一個地往安全處送。安隅和季雲間也立刻加入找人救人的隊伍。
悲千古見到他們,隻迅速和安隅說:“澄心和知非已經順利轉移,你自己找地方躲起來,我無暇顧及你。”
安隅咬咬嘴唇,她不確定對方是不是因她而來,所以不敢在此久留,隻得點頭道:“穀主保重,我還等著幫你侍候藥圃。”
悲千古捏緊拳頭:“你放心,天地靈居千年基業,不是這麼容易就能毀掉的。”他並不擅長和人動手,但要硬碰硬地拚法力,這個世上應該也鮮少有人能贏他。想必正是如此,才引得幕後之人使出如此卑劣手段。
黃耘霄拽緊宿莽胸口的衣服臉色發白。
悲千古又轉頭看向她:“不是你的錯,你的命格早就被偷天換日。”他伸手摸了摸黃耘霄毛茸茸的腦袋:“手腳好生護著,這可是我最得意的作品。”再一轉身,他臉上和藹可親的表情立馬怒目肅殺。
四人向一處稍清冷的地方跑去。安隅回頭望一眼,心裡突然空空一跌,她慌亂地抓住季雲間的胳膊:“不行,我們回去。”
黃耘霄從宿莽的肩頭看過去,藥圃裡兩條巨大的地龍翻滾,她嘴中喃喃道:“第一千三百五十九號?”她不可置信地揉揉眼睛:“沒錯,是三叔的一千三百五十九號!它身上有三叔的烙印。”
黃耘霄激動得從宿莽身上彈起來:“回去,我們快回去,那是建寧的妖獸,我有辦法操控它們!”
宿莽腳步一旋,跟在季雲間身後往回跑。
他邊跑邊問:“建寧的妖獸怎麼下山了?”說完才覺得自己問得多餘,師父已死,建寧的封印肯定也已失效,它們下山是理所當然。
安隅看穿宿莽的心思:“你彆胡思亂想,白茲神尊不一定死了,我總覺得事情沒這麼簡單。最主要的證據是,你還不是完全的陌回赤子。”
宿莽張了張嘴,無法反駁,他確實從沒想過自己一定會成為陌回赤子這件事,既然師父的目的沒有達到,那是否是師父的計劃出現了問題?還是師父的計劃根本就沒有結束?
悲千古見他們又跑了回來,額角抽了抽,見季雲間和宿莽抽出刀劍加入戰局才歎了口氣,任他們去。
現在的年輕人,越來越出人意料。
宿莽從懷裡掏出一把符籙一字排開,咬破手指在排成一線的符籙上畫出一道筆直的血印,動作行雲流水。每一張符籙都融入他的血液後,符文變換,升至半空急馳而下,形成一個巨大殺陣往下一寸一寸壓,雪芒漫天淹滅火石帶來的大火,邪物沾上變換的符文反而離火四起,頓時哀嚎的妖物叫喚代替了天地靈居的弟子慘呼。
季雲間手中的肅清從妖獸們的脖頸處呼嘯而過,手起劍落,乾淨流暢,帶出成片的血霧,卻絲毫不沾身。
黃耘霄和安隅在撤離路口為受傷的弟子們開路,黃耘霄嘗試著操控那些妖獸,卻發現對方完全不聽使喚。
安隅倒是冷靜地道:“會不會他們一開始就不是聽你的使喚,而是馬福的?”
她說這話語氣平靜,絲毫沒有嘲諷的意味。黃耘霄聞言暗自張了張五指,她的九日沒了,馬福也沒了,原來離開它們,自己就是個廢物。
安隅再次看穿她的想法:“你是受傷還沒恢複,再修養一陣就好了。”
黃耘霄攙扶著一個弟子往密林裡走,又塞給對方一支歸去箭,那是撤離的路線和道具。
悲千古之前為了尋找靈氣充足的地方培養藥材,遊牧一樣居住過很多地方。朝雨穀不過是因為安隅在而發展得相對較好、停留時間稍長一點的其中一個罷了,所以悲千古完全不擔心被摧毀的屋舍和藥圃,隻擔心自己的門徒。
許久之後,天都快黑下來,外麵依舊在無窮無儘地湧入大量的妖獸和鬼物,黃耘霄抹了把臉:“莫不是建寧的畜/生們都跑朝雨穀來了?”
她元氣本就沒恢複,加上現在累極,暴躁的性子又露出幾分。
恰好悲千古扛著最後一個弟子出現在路口,對他們道:“地點不遠,你們四人用一根箭就可以傳送過來,快跟上。”
安隅捏住手上最後兩根箭,將其中一根給悲千古:“穀主,待會見。”
“待會見。”悲千古點著頭,聲音已經累得沙啞,卻還是疲憊地回應安隅。
季雲間和宿莽已經疾步過來,安隅將手中最後一根箭交與季雲間,四人互相攀住對方胳膊,隻留下一道四散的塵土。
時年,鬼物攻朝雨,屠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