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的屋子雖然簡陋,但好歹還能住人,隻是房頂上鋪的是稻草,一下雨就遭了難,雖說都擋住了大半,但架不住下了好幾天的雨,房頂的茅草已經被淋了個透,正滴滴答答往下落雨,好巧不巧,落雨的位置正好是房子裡唯一一張木床的床頭處。
殷堯就是被突然滴在臉上的水嚇醒的。
他身受重傷,心理又遭受了極大的創傷,暈過去之後便許久沒有醒來,不知是傷勢太重,還是不願醒來,殷堯依稀有些意識,但身子沉沉,就是睜不開眼。
他正打算放棄掙紮的時候,卻突然覺得不斷有水滴落在自己臉上,一滴一滴,砸在臉上的感覺格外清晰,被抽離的意識逐漸清晰,殷堯緩緩睜開了眼,映入眼簾的就是正在往下漏水的茅草屋頂。
眼看著一滴水就要落入自己的眼裡,殷堯眼疾手快,閃身躲過,緊接著以一個從小在皇宮中生活的人的本能警惕地坐起身,卻不料不小心牽扯到自己的傷口,一瞬間劇痛襲來,殷堯的額角瞬間沁出了冷汗,他一隻手捂住傷口,另一隻手艱難地撐著床,麵色慘敗,脖頸上的青筋暴起,看起來很是痛苦。
不消片刻,殷堯就收回了自己剛才的失態,似乎是才清醒過來,開始警惕地觀察周圍的環境。
隻是剛慶幸自己的麵具還在,就悲慘地發現自己的衣服似乎被人脫光了。
殷堯一轉頭,就對上了一雙稍含著怨氣的眼睛,他被嚇了一跳,麵前的女子長得雖清秀,但也極為普通,甚至皮膚有些發黃,麵頰兩側還有許多雀斑,是丟到人群中讓人很難一眼認出來的類型,可現在在這張臉上卻並沒有什麼欣喜的表情,反而是有些怨氣。
殷堯卻顧不得許多,雖不會像彆家女子一樣因為被脫光了衣服而感到失去了貞潔哪樣大吵大鬨,但是身為太子的他也不會容許自己裸身出現在彆的女人的床上,想的越深一分,殷堯的臉就又黑一分。
薑令漪見他表情不僅沒有半點感激,甚至還有些不悅,她瞬間氣笑了:“這位大哥,是我救了你誒,你不感謝我就算了,現在這是什麼表情?”
殷堯聞言,愣了片刻,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眼自己的傷口。
上麵用不知道哪裡來的布條潦草地綁了起來,甚至沒有什麼上藥或者是彆的措施,而是直接簡單粗暴地綁了起來,這塊布條已經被血滲透了,幸運的是傷口現在似乎已經不流血了,隻是剛才撕扯了下傷口,現在還是有些疼。
殷堯垂了眼眸,艱難伸手抱拳:“在下感謝姑娘救命之恩,浪費姑娘許多草藥和材料,實屬不該,待在下回去之後定然會重金感謝姑娘”。
薑令漪愣了下,隨即笑了笑:“公子多心了,我沒有浪費草藥,因為我也沒這條件啊,隻是用清水清洗了下傷口,看來恢複得還不錯,當歸功於公子年輕身體好!”
殷堯愣了下,看向薑令漪,不知為何,他總覺得在這姑娘真誠的麵容下看見了一絲揶揄,似乎對自己有些偏見一般,殷堯很是疲憊,隻想著宮裡還需要他,還有許多事情未處理,沒時間在這浪費,不想與這位素昧平生的女子多費口舌,於是便沒有計較她說的那些,而是啞著聲開口:“叨擾胡娘許久,望姑娘恕罪,還請姑娘將衣服還回來,在下家中還有要事。”
薑令漪見他虛弱的樣子,不知為何心中怨氣已經消散了些許,見薑令漪目光不善,殷堯有些反感地將被子往自己的身前遮了遮,看的薑令漪直想笑:“我一個黃花大閨女,自不會奪你貞操,公子大可放心。”
殷堯的臉再次黑了下來。
薑令漪見狀,有些好奇地湊上前去:“不知公子生的多俊美,為何不以真麵目示人?也麵具有何玄機,竟讓我取了半天也沒取下來,當真好奇的緊。”
殷堯先前對薑令漪的耐心已經逐漸消失,麵上不再帶著客氣疏離,而是帶著一股寒意:“還請姑娘將在下的衣服還來。”殷堯倒是想自己下去找,但是他現在□□,且發梢還正往下滴水,整個人顯得狼狽不堪,殷堯實在想象不到自己這副荒誕的樣子下床手忙腳亂找衣服的模樣,簡直不敢想象。
薑令漪聽他這麼說,滿臉無辜,指著他的傷口處人畜無害地開口:“公子自己的衣服,自己認不出來嗎?”
殷堯愣了片刻,有些不可置信的低頭看了眼包著自己傷口的,已經被血浸透的,隻能依稀看出來先前顏色的…破布條,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薑令漪見他這樣子,心中想笑,但卻極力忍住了,還是一臉無辜:“還有一部分剩餘,你需要麼?”說著指了指另一邊的架子上,還搭著剩餘的一些碎布,閉了閉眼,拳頭不自覺握緊了。
“在下與姑娘無冤無仇,為何姑娘屢屢戲弄?”
薑令漪站起身,一臉你彆冤枉好人的表情:“公子,這話可就不好聽了,明明是我救了你,給你包紮傷口,還把唯一一個床讓給了你,你怎的就不知感恩,還恩將仇報呢?”
殷堯看著自己包紮潦草的傷口,漏雨的床頭,以及殘破的衣服,陷入了沉思。
……
最終殷堯還是出門了,隻是……
薑令漪看著身上裹著緊的不能再緊的粉紅裙襖,甚至腋下還被撐破了一部分,笑得合不攏嘴,起初她還會忍耐一會,怕傷到他的自尊心,後來覺得這畫麵是在清奇,根本忍不住,索性就不裝了,殷堯見她這個樣子,氣的深吸一口氣,但似乎又因為用力過猛,領口又被撐開了些,殷堯黑沉著臉,再也沒勇氣多看她一眼,借著月色掩映,飛身離開了。
殷堯先前來到這裡是因為傷勢過重,又有叛黨追捕,他慌不擇路,於是上了一座山,到現在傷好些了,他才終於有精力查探地形。
站在高處,殷堯發現,此處似乎是一個土匪窩,雖是土匪窩,但是裡麵井井有條,錯落有致,甚至這些人都分工明確,但是這麼大一個土匪的據點朝廷居然沒有發現,就說明這裡的官匪勾結有多嚴重,殷堯如此想著,便準備先回宮,其他的再做打算。
出了山之後,殷堯先去換了件適宜的衣服,總算是舒服了些,隻是他身上沒有現錢,隻好寫了張欠條,承諾十倍還他,那店家才鬆口答應。
店家也不是傻子,這種人平日裡見得多了,都是騙子,隻是見殷堯長得眉清目秀,端正俊逸,一看便不像是凡夫俗子,再加上他來店裡的時候的……奇裝異服,看起來似乎是因為特殊癖好而被家中長輩趕出家們的小少爺,於是便發了善心,若是被騙了,也算是給小公子添件衣服,積個善德了。
殷堯永遠也忘不了,成衣店老板看他的,略帶憐憫的眼神,以及走之前對他說的話。
“公子有些自己獨特的愛好不必自卑,隨心便好。”
殷堯深吸一口氣,壓下自己的怒火,咬了咬牙,大步走了出去,一邊努力讓自己忘記之前發生的事情,一邊計劃著接下來要去做的事情,想到這場戰爭帶來的損失,以及傷亡士兵的撫恤,殷堯就想到了犧牲的曲將軍,以及……曲將軍的臨終囑托。
先前受傷,又遇到了難纏的人,好容易脫身,這才想起來這麼重要的一件事。
曲將軍對於殷堯來說,是不一樣的存在,可以說是他的恩師,也是他並肩作戰的戰友,一生無敗績,卻敗在了自己人手裡,殷堯始終不能原諒自己,覺得自己愧對曲將軍,所以對他的臨終囑托也是格外在意。
他一直知道曲將軍有個女兒流落在外,曲將軍和他夫人對這件事都很上心,朝廷也出麵找過,但始終杳無音信,如今好不容易得了消息,眼看著打了勝仗班師回朝,盼了十幾年的父女團聚之日就要到了,卻在最後一步被自己人黑了一把,使得親人還未團聚就陰陽兩隔,每每想到此殷堯就心中鬱結,所以在殷堯看來將他的女兒接回來這件事情,就格外重要。
殷堯如此想著,就在衣襟裡麵尋找那幅畫著曲將軍女兒的畫像,隻是摸了半天都沒有摸到,殷堯恍然發覺,自己剛才才換了衣服,他連忙回到成衣店去找,剛好看見老板準備去那剛才被他放到一邊並且沒準備再碰的衣服。
“且慢!”殷堯還未走到店裡,就喊了一聲,倒是將老板嚇了一跳。
“公子剛還嫌棄這衣服叫我們隨意處置了呢,我正準備收,您就又著急忙慌跑回來,您這,嚇我一跳你,我年紀大了可不禁嚇,可不似你們年輕人一般喲……”老板或許是當真被嚇著了,一直在旁邊絮絮叨叨什麼,殷堯卻沒理會老板的念叨,而是迅速上前翻找那件衣服,隻是越翻心越涼,因為這件單薄的衣衫裡,根本沒有半點卷軸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