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慕容衝令下,長安城裡,軍民均大肆焚燒梧桐。
那些曾經苻堅對他表達滿心愛意、裝點了整個長安城的梧桐樹,在這淩冽的冬日裡,全部都被砍伐,挖出,拖到了城外燒毀。不僅如此,皇城之內的梧桐依舊也是如此。
苻瑤好幾日都聽見長樂宮外有人伐樹的聲音,某一日,她問了一下送飯的內侍這是在做什麼,那內侍便給她說了慕容衝大肆焚燒梧桐樹的事,聽得苻瑤歎息一聲。
梧桐樹的火燒了整整半個月,導致整個長安都彌漫在這梧桐焚毀的味道裡,不僅如此,更有幾戶人家因為焚毀梧桐而不小心燒了房屋,也有些人因為砍伐梧桐受傷,所幸沒有人因此丟了性命。
然而這焚燒梧桐的事卻讓西燕上下對慕容衝愈發不滿,朝中眾臣也頗有微詞,而慕容衝卻以一言之力全部都壓了下去,根本不在意彆人說什麼。
就在這時,朝中有臣提出,長安終究不是燕國故土,慕容衝作為如今的新皇,已經覆滅秦國,應該要東歸返回鄴城了。
慕容衝擱置了這個提議。
如此之下,朝堂上下,愈發不滿,搖搖欲墜,隻怕最後一摧。
很快,年關將至,整個宮裡張燈結彩,迎接新年的到來。
可惜的是,這些熱鬨都與苻瑤無關。
她的長樂宮,仿佛已經被遺忘了一般,一直都淒清得很,這宮裡沒有人在意她的存在,如同她不存在一般。
天氣愈發冷之後,苻瑤每日都窩在屋子裡不出去了,她看書看累了,就給孩子做冬衣,繡荷包等等,隻是有些時候,她愛坐在門口,看著外麵飄雪的天空發呆。
人一在放空的狀態下,就會想很多。
苻瑤會回憶很多事,有她上輩子那二十多年的歲月,還有來到這個世界後她的成長經曆,她回憶著身邊的這些人和事,卻不想敢去想慕容衝。
她不知道自己和他怎麼會走到了這一步,她知道自己做錯了很多,也知道他不會理解她,她一想到他和她說,他們之間不再見,她就心痛得無法呼吸。
在她大著膽子想他的時候,在她忍不住淚流的時候,她就會後悔,她後悔自己和他在一起的時間太少了,而這為數不多的時間裡,她似乎一直都在和他因為各種原因爭吵,以至於他們之間的甜蜜是那麼那麼少。
如今慕容衝已經不想再愛她,不想再見到她,連孩子也不讓她見,她痛苦不堪,她也害怕,她害怕他真的死了那一天,她會精神崩潰發瘋發狂。
怎麼辦,她到底該怎麼辦,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在苻瑤煎熬而又痛苦地煎熬等待之下,過年那天晚上,忍冬來了。
忍冬來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她推開宮門的聲音並不大,可是卻仿佛驚擾了這許久未曾來過陌生人的長樂宮,也讓在殿中燭火之下看書的苻瑤聽見了動靜。
聽見叩門聲,苻瑤起身,打開殿門,就看見忍冬站在門外,她臉上帶著笑意,身上背著一把琴,是呼月,而她的手裡,提著一個食盒。
“奴拜見娘娘。”忍冬對苻瑤行了一個禮。
“這裡已經沒有娘娘了,不用在意那些虛名。”苻瑤淡笑著扶起她,“外麵冷,快進屋吧。”苻瑤說著,拉著忍冬進了屋。
屋子裡依舊很冷,沒有碳火,和外麵相差並不大,無非就是少了寒風呼號而已。忍冬幾乎是立刻就看見了苻瑤手上的凍瘡,她眼眸裡露出些許痛惜:“娘娘受苦了。”
苻瑤聽見她同情的話語,她笑了笑,沒有接話。
忍冬在桌上放下食盒,又取下呼月,遞給了苻瑤:“娘娘,這琴,奴替你帶來了。”
苻瑤看著眼前的呼月,她笑了笑,眸子裡毫無波瀾:“謝謝你,忍冬。”接過呼月,苻瑤把它拿到一旁的案上放下,隨即她又回到了桌前,忍冬已經拿出了她帶來的食物,有葷有素,還有一大碗羊肉湯,熱氣騰騰的,看來是剛做好不久。
忍冬替苻瑤舀了湯,又遞上筷,她在苻瑤身邊站著,輕笑著開口:“快吃吧,娘娘,還是熱的。”
苻瑤看著碗裡的羊肉湯,她沒有動,隻是看著忍冬,輕聲開口問道:“安安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