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螢悄悄扔了一瓶藥給他,問道:“為什麼忽然拖我下水?”
“隻是忽然覺得,若是假意與其他女子相好,將來我們拍拍屁股走人,豈不是辜負了人家?”
千螢下意識地點頭,覺得他說得有道理,隨即反應過來,質疑道:“你真有這麼好心?”
沈初黯垂下眼,掩去眸中神色:“隻是要辛苦你,陪我演一場戲了。”
千螢一頭霧水:“要怎麼演?”
沈初黯在桌旁繁茂的花叢中摘下一朵海棠,小心地戴在她鬢邊,像書生一般酸裡酸氣地吟道:“隻恐夜深花睡去,故燒高燭照紅妝。”(1)
千螢:“……”
“什麼妝?”
沈初黯忍住額角的抽痛,向她伸出手,故意大聲道:“不知能否邀姑娘同遊?”
千螢盯著他看了許久,才慢慢牽住了他的手,粲然一笑:“好啊。”
兩個人迎著眾人或驚奇或屈辱的神情,在園中裝模作樣地走了一圈。
不遠處正在忙忙碌碌的管家見狀,不敢相信般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躲在暗處的李驊已經從唉聲歎氣變成了一臉壞笑。
沈初黯一路牽著她,走出倚春園,蠻有紳士風度地將她扶上他們來時坐的馬車。
等他們走遠了,李驊才反應過來什麼,在倚春院門口跳起了腳:“不是,沈兄,那是我的馬車!我怎麼回去啊!”
喊完以後,他發覺到旁邊很多人在看他,不得不悻悻地閉了嘴,開始踏上遙遠的走路回去的路途。
……
等李驊走回書院,天已經黑了。
書院裡亂哄哄的,仿佛已經變了天。
“荒唐!他怎麼能把女子帶到書院裡來?成何體統!這要是傳出去,我的老臉往哪擱?”夫子得知這個消息後暴跳如雷,當即摔碎了一個茶杯。
“他人呢?現在在哪?”
旁邊站著的幾個書生忍著笑,答道:“和那位姑娘在房間裡品談風月呢。”
夫子氣得險些撅過去,順手撈起桌上的戒尺就往外走。他顫巍巍地走到沈初黯房門口,看到十餘個書生正在門口聽牆角。他氣得更狠了,手中戒尺揮舞著把那些人散開。
他站在門口深吸一口氣,對旁邊幾人吼道:“把門踹開!”
那幾個書生依言行事,但沒想到輕輕一踹,門就開了。
他們竟然不上門栓!
下一刻,包括夫子在內的所有人都以袖掩麵,轉過身去,回避這一香豔的場麵。
隻見兩人都衣衫半解,站在屋內中央,那姑娘隻露出一顆頭和半截香肩,其餘都被沈初黯寬大的後背給擋了個結實。她大眼睛撲閃著,似乎被他們這些不速之客給驚到了。
夫子又給書生們打手勢,讓他們去關門。一個書生背對著他們,小心翼翼地挪了過去,摸索著關上了門。
夫子隨即在外麵吼道:“混賬!你竟然真的敢!什麼禮義廉恥,名聲臉麵全都喂了狗了!明天一早,你立馬卷著你的鋪蓋走人!老夫教不了你了!”
說罷,他扔了手中戒尺,憤怒離去。
其餘書生站在原地麵麵相覷,震驚中帶著隱隱興奮。若是此時放他們出去,定能傳得人儘皆知。
唯有塵歸雪被一棵大樹的陰影籠罩,目不轉睛地看著那扇開了又緊閉的房門,臉上看不見任何表情。
而房間內,剛才沈初黯情急之下搭上她的後背,帶著她身體一轉,將她摟在了懷裡。門打開時還不覺得有什麼,可門一關上,兩個人就都有些不自在起來。
千螢趕緊攏好衣服,從他懷裡掙脫,可她不知道要去哪,要乾什麼,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手腳應該怎樣擺放。她踱步到牆角,整個人都縮了起來,極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沈初黯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從床上抱下來一床被子,鋪在地上,然後躺了上去,閉上眼。他動作乾淨利落,一氣嗬成。
“時候不早了,睡吧。明天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千螢這才慢慢地走到床邊。才剛躺下,她就感覺自己被一股淡淡的氣息緊緊包裹住。
屋內燭火很亮,不知是什麼原因,她翻來覆去的,有些睡不著。
門外的人聲漸漸消弭,許是都各自回屋睡覺去了。
千螢看了躺得筆直的沈初黯好幾眼,糾結良久,才開口問道:“你睡覺的時候,不滅燈嗎?”
從前在國師府的時候她就注意到,即便是夜晚,他的房間也永遠燈火通明。
屋中的寂靜被打破,沈初黯睜開眼睛,偏頭看她:“你睡不著嗎?”
千螢很輕地點頭:“有一點。”
沈初黯從地上爬起來,吹滅了燭火。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聽著耳邊愈來愈沉的呼吸聲,眼睛一直睜著,仿佛能將房梁盯出花來。
黑暗中,他勾起唇角,用比呼吸聲還低的聲音喃喃自語道:“因為我害怕黑暗,永無止境的黑暗。”
“隻恐夜深花睡去,故燒高燭照紅妝。”(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