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螢聽完他們的對話,已經明白發生了什麼。
她的父兄、族人為了拯救這個村子,不惜犧牲自己的性命,可最終卻換得這些村民如此對待。
她覺得自己的心痛如刀絞。
他們虎狼一般圍過來,似乎根本沒將她放在眼裡。
也怪她平日裡好吃懶做,在他們心裡落下了一個很好欺負的形象。
她雙手緊握成拳,擋在宓桓和山絳麵前,用妖力幻化成一柄劍,擋住那些村民,喊道:“我看你們誰敢再上前半步!”
宓桓喝止她:“千螢!”
她徹底崩潰了,眼淚掛在眼眶中,卻遲遲沒有落下:“父親!他們欺人太甚,你為何還要這般忍氣吞聲?你怎麼還不明白,這群人根本不值得用我們一族人的性命來救。”
宓桓神情複雜地看著擋在自己身前的女兒。
半年前他把她騙上雪山,一是不忍心她同他們一起赴死,想讓她好好活下去,而是在他眼裡她還是個孩子。
可現在,她好像在一瞬間就長大了。
他有些欣慰地笑了笑,有水汽將他的視野變得模糊。
“四耳兔一族,既是他們的守護神,便會用自己的一切作為籌碼,儘職儘責,無怨無悔。但是,你不該回來的。”
那些村民仿佛失去了理智,還欲與他們動武。
千螢憤怒地大喊一聲,手中劍挽出幾個劍花,在他們每個人心口都狠狠踹了一腳。
他們被踢得倒飛出去,躺在地上痛苦地哀嚎。
轉過身時,她發現宓桓和山絳的身體已經變得透明。
宓桓無力地說:“彆殺他們。他們的命,是用我們全族的妖力換來的。你殺了他們,我們全都白死了。”
千螢聽了,幾乎痛哭出聲:“爹,哥哥,你們真的好傻。就算你們已經下定了決心去死,為什麼要瞞著我?為什麼獨獨留下我一個人?”
“我不要一個人留在這世上,我和你們一起走,好不好?”
她把頭埋在宓桓的肩膀上,眼淚不停地往下掉。
宓桓輕輕拍著她的肩膀,說道:“傻丫頭,可爹爹希望你能活下去。我還希望你能找到一個喜歡的人,度過幸福的餘生。這是我這輩子,最大的私心了。你一定要替為父實現。”
“我和你哥哥,還有這些族人,是殺身成仁,死而無憾。你不必替我們感到不值,你隻要能好好活著,我們就很欣慰。”
千螢抽泣著,拚命搖頭:“不要…我不要!你們不要丟下我,你們都走了,我還怎麼好好活著。”
“乖,聽話。”
“我不。”
她好像突然想起什麼,從懷中拿出幾片花瓣,喂給他們服下。
“這是何物?”
“這是千年雪蓮的花瓣,一定能救你們的性命!他不會騙我的!”
山絳笑起來:“妹妹,我本以為死之前見不到你了,所以沒有提前想好說什麼,你彆怪哥哥。你去雪山之前,我搶了你的糖葫蘆,說好了要還你幾十根,也做不到了。”
“隻要你還活著,還記得我們,我和父親就永遠沒死。”
千螢忙去捂他的嘴,卻染上了一手的血:“哥哥,你彆再說什麼死不死的了,你們會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
山絳又笑了,對宓桓道:“父親,您早該想到的,你的妖力沒了以後,那山上的雪就停了。”
“那雪蓮也真是沒本事,竟沒能讓你多留片刻。”
千螢跪在地上,看著他們的身體一點一點消失。
她痛苦地喃喃自語:“怎麼會這樣?他說過花瓣能救人的,他怎麼可以騙我?”
“原本,我回來還想告訴你們,我找到了那個喜歡的人,想讓你們替我把把關。可是現在……”
她在地上跪了很久,那些村民都相互攙扶著離開了,她還是一動不動。
暴風雪還在下,而且越下越大了。
她渾身都在發抖,牙齒打顫,頭暈目眩。不知是因為太冷,還是太難過。
她覺得這一切都像是一場夢,夢醒之時,她的父親、兄長還有族人都還在她身邊。
她無論如何也不會再上雪山。
滾燙的淚水不斷掉落下來,在臉頰上的冰麵劃過淡淡的痕跡。
夜色毫不留情地降臨了。
身後傳來靴子踩雪的聲音,咯吱咯吱地響個不停。
千螢像沒聽見一般,沒有任何反應。
直到一件衣袍兜頭罩下,將她裹了個嚴實。
她還是止不住地發抖,頭也沒回地說:“你找死嗎?”這句話就像是木偶發出的聲音一般,聽不出任何情緒。
來人沒有回她的話,而是在她旁邊蹲下,慢慢將她抱進懷裡。
他的動作反常地小心,像是捧著一件最是脆弱易碎的稀世珍寶。
千螢雙眼無神,仍沒有什麼反應。
他捧起她的臉,用自己炙熱的唇吻上她的臉頰,吻去她剛剛落下的淚珠,和臉上的冰渣。
至此,她的眼睫才輕輕顫了顫。
她抬起頭盯著他的臉:“你…到底是誰?”
“不重要。你就隻當,我是一個過路人。我不認識你,你也不認識我,你的痛苦,你的難過,可以隨意發泄,不會有其他人知道。”
千螢身子瑟縮了一下,竟鬼使神差地聽信了他的話,將臉埋在他肩膀上,痛苦出聲。
她的哭聲撕心裂肺,他前所未有地生出幾分不忍,將她抱得更緊了些。
雪花簌簌地落著,除了落雪聲以外,隻有千螢斷斷續續的哭聲。
天地之間,似乎唯餘二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