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叔被他說得羞愧難當,低下頭久久說不出話來。
見孫叔沉默,趙叔就也不再多說,他拍拍阿寧的肩膀,放緩了聲音:“你是老錢撿回來的,也她最疼愛的孩子。她一定不希望你太難過,振作起來吧,讓整個戲班都振作起來。”
阿寧眼中含淚,無助地點了點頭。
末了,趙叔又歎了口氣,說道:“回房去睡吧,彆在這跪著了。”
阿寧神思不定地站起身,服從了趙叔的“指令”,慢慢往自己的房間走。
今夜是個陰天,抬起頭也看不見月亮,院子裡光線很暗,什麼都看不清。
阿寧踏上房間前的台階,卻不知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
一隻溫熱的大手倉皇間扶住她的腰,支住她的身體,才讓她免於摔倒。
阿寧定睛一看,才發現段胥坐在她門口的台階上。
阿寧呆呆地問:“你在這裡做什麼?”
“我在等你。這幾日我都在這裡坐著,可每次都等不到你回來。”
“你為什麼要等我?”阿寧問。
段胥:“可能是因為……有些擔心你。”
他沉吟半晌,又道:“要不要一起坐坐。”
阿寧沉默地坐下來,目光有些飄忽不定。
段胥歎了口氣,感覺她現在的狀態,像變成了一個沒有思想的木偶,旁人叫她做什麼,她也隻會服從。
這是過度悲傷的表現。
“阿寧,節哀。”段胥率先開口道。
“她們已經走了,你不能再垮下去了。”段胥說這句話時,臉上的表情另有深意,好像不止是對她一個人說的。
阿寧用手掌擋住臉,說道:“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我要怎麼樣,才能不難過?”
“聽說人死以後,靈魂會進入一個全新的世界,這個世界有十八層,第一層是極樂世界,第十八層是鬼域。她們那麼好的人,一定會在第一層過好日子的。”
這些都是他聽說的,但為了安慰阿寧,真假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讓她少難過一點。
阿寧想了想,似乎接受了他這種說法:“可如果我想她們,該怎麼辦呢?”
段胥聲音輕柔地說:“想她們的話,就抬頭看看天。說不定她們此刻,正在天上看著你呢。”
阿寧抬頭看了好一會兒,眼睛緊緊盯著天上的陰雲不放,雖然她什麼也看出來,眼淚卻慢慢順著眼角滑落下來:“阿煦,你也會離開我嗎?”
段胥沉默。
良久地沉默。
阿寧耐心地等了一會兒,終於扯出一抹笑:“我知道了。”
段胥從一旁拿出一個食盒,將裡麵的點心擺在她麵前,“吃點東西吧。”
阿寧搖頭:“我吃不下。”
段胥像哄小孩子一樣哄她:“可是不吃飯,身體就會垮掉。無論如何,都要吃一點。”
阿寧拿起一塊點心,塞進嘴裡嚼了一會兒,嚼著嚼著,卻突然乾嘔起來。
段胥被嚇壞了,連忙輕拍她的後背,擔憂道:“沒事吧。”
阿寧一邊乾嘔一邊咳嗽,咳得麵色通紅,眼淚都出來了,但還是強撐著把那塊糕點咽了下去。
她氣若遊絲地說:“趙叔說的對,我現在這個樣子,真的很沒有擔當。婆婆和姐姐走了,該是我撐起這個戲班。”
“從前我受她們的羽翼庇護,總是無憂無慮,如今也該長大了。”
阿寧再次抬頭看天,不過這次的眼神中多了幾分堅毅。
“阿煦,你來監督我吧。看著我,不要讓我垮掉。”
段胥頓了頓,說:“好。”
她又說:“希望這是最後一件令人難過的事。”
段胥笑著說:“苦儘甘來,黴運走開,大吉大利,吉祥如意。”
阿寧也忍不住笑了:“你是在念什麼咒語嗎?”
段胥鄭重地說:“這是我對你的祝福。”
阿寧愣了愣,才說:“謝謝你啊,阿煦。”
段胥說:“該是我對你說謝謝才是。”
……
半個月後。
戲班定好了今日開台唱戲,便把前院的白幡白布撤了,隻留下後院的。
今日來的人比以往要少,可能是有些人覺得不祥,不過戲班畢竟聲名在外,喜歡聽戲的人又半月沒有聽戲,所以客人還是有的。
阿寧沒心情去台前招呼客人,便早早化好了妝,坐在梳妝台前發呆。
不知過了多久,她看到眼前的鏡子浮現出一個人影,正在慢慢向她走進。
那個人影,是白慕承。
他說:“阿寧,我都聽說了。你彆太難過了,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找我。”
阿寧衝他微微點頭:“多謝白公子。”
白慕承又道:“你如果不舒服,為何不休息幾天?”
阿寧道:“我沒事的,多謝白公子關心。該我上台了,我先去了。”
說完阿寧也不再管他,徑直往台上走去。
阿寧站在台上,像往常一樣開口唱了幾句,就驚訝地發現自己的嗓音越來越啞,漸漸的,竟發不出聲音來了。
就在她慌亂之際,耳邊突然炸起一聲巨響,然後忽然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台下的客人紛紛四下奔逃,大街上有人攔住他們,問他們發生了什麼。
他們說:“戲班的戲台塌了!砸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