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戲班出了事的人這幾日沒來鬨，但他們早晚都得來。

所以這幾日除了阿寧昏睡不醒，其他人腦中都繃緊了一根弦，絲毫不敢鬆懈。

可是繃得再緊，找不到解決的辦法又有什麼用呢。

阿寧想到段胥和自己說的話。

“戲台塌了，戲班多多少少都有錯，這件事是躲不掉的。但錯大錯小，還是有待商榷的。按照朝廷律例，最多罰戲班的人幾十板子，再賠償傷者一筆錢。此事我們不占理，但若上了公堂，他們的家人再來鬨，就失了體麵。所以我們不如搶先一步去報官。”

“但光報官也是不夠的，因為戲班將來畢竟還要開門做生意，不好得罪這些有頭有臉的人物，更不可毀了戲班的聲譽。所以報官之後，我們要儘量把姿態放低，該道歉就道歉，該賠償就賠償，儘量讓他們都挑不出錯來。”

如此熟悉朝廷律例，沉著冷靜，說話有條理，再加上他粗布麻衣的氣質，恐怕他比她想象的，還要不一般。

她把這話跟孫叔趙叔說了，他們二人也很驚訝。

趙叔問：“這真是那小子說的？沒想到，他深藏不露啊。”

孫叔急不可耐地說：“那還不趕緊安排人，按照他說的辦！”

說完就急衝衝地往外走，走了一半又折回來，說道：“還有，彆忘了找個道士，來給戲班去去晦氣。”

趙叔沒什麼好氣地說：“知道了，明天就去找。”

他突然想起了什麼，又說：“我聽幾個客人說過，最近城中來了一個可以通靈的道士，好像叫……”

叫什麼來著。

他絞儘腦汁想了半天，等到孫叔都不耐煩，他才忽然道：“想起來了。”

“他叫李嶽。”

……

“你是道士？還能通靈？”

千螢看著眼前這個老頭，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李嶽有些自嘲地扯嘴一笑：“不過是跟著我師傅，學了些三腳貓的功夫而已。”

“你師傅是誰？”

李嶽臉上的嘲諷意味更甚：“說出來，怕辱沒了尊師的名聲。”

千螢：“不會的。徒弟不是個好人，師傅的名聲應該也好不到哪去。”

李嶽：“……”

這小姑娘，看著挺乖巧可愛，這嘴怎麼這麼毒呢。

“我好歹也是個老人，能不能尊重一下我。”

千螢笑了笑：“要真論起年齡來，我可比你大。你說得那麼厲害，還會通靈，那你怎麼看不出來我是妖呢？”

聽了這話，李嶽的瞳孔驟然一縮，驚詫道：“你…你是妖？那你為何渾身上下，沒有半分妖力波動？”

千螢攤手：“可能是我太厲害了吧。就算有，你也看不出來。彆廢話了，說吧，你師傅到底是誰？”

“我師傅隱居深山，不經常在外走動，所以世人不知道他的名號。但我師祖的名號，你們一定聽過。”

千螢有些不耐煩：“都說了讓你少廢話了。”

“我師祖就是西窗仙人，世間唯一一個得道成仙的人。”

千螢聽到這個名字，眸光不自覺地冷了幾分。

“我師傅算是他的第十代弟子，雖然不是仙人直接傳授，但我師傅的法術秘籍，都是他傳下來的。”

“仙人傳下來的秘籍有些可以降妖除魔，行醫治病，若是一生踐行，必會名揚天下，人人傳頌。可他也傳下來許多不好的東西，因為即便再惡劣的法術，也可以特定的時候帶來些好處，前幾代師傅不忍這樣的法術失傳，仍然選擇代代相傳下去，但是他們明令禁止，將它們列為禁術，不到萬不得已，絕不可使用。”

“我師傅在得到這些禁術之前，一直行善積德，治病救人，之後卻隱居深山，閉門不出。我問過他緣由，他說自己不能保證一輩子不會使用它，便隻好將自己藏起來，躲到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他在的時候，從不讓我下山。他死前把它傳給了我，並且告誡我絕對不能使用，我學會了這法術，就下了山。”

但毋庸置疑的是，隻是給戲班做一場去晦氣的法事，是不需要用這種複雜的法術的。

他受邀到戲班，不消片刻，就看出了些常人看不到的東西。

李嶽驚訝地看到，戲班的前院和後院，擠滿了人。

密密麻麻的人，把這兩個院子圍了個水泄不通。有一部分趴在屋頂上，有一部分在地上擠著，沒有餘出一丁點的縫隙。

而且這些人要麼沒了手，要麼沒了腳，要麼身體被刀劍穿透，麵目猙獰且凶狠，看起來像是心懷恨意。

李嶽行走江湖多年，都沒見過這樣的大場麵，他剛走進去，就嚇得趕緊退了出來。

他抬手往額頭上一抹，摸出了一頭的汗。這得做了什麼樣的孽，才能引來這麼多怪東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