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上前來。”
鸞音膝行幾步,跪倒德妃身邊,目光規矩地盯著地磚,一雙塗著紅色蔻丹的柔荑捏著她的下巴微微抬起,又將她一雙手托起來看了看。鸞音竭力控製著自己顫抖的身子,任由德妃端詳打量。
德妃卻是在心底歎息,女孩手掌光滑細膩,從前父母在時恐怕也是十指不沾陽春水地嬌養著的。一雙杏眼嵌在巴掌大的小臉上顯得更大了,讓德妃想起自己早逝的六阿哥,那孩子也是這樣一雙水潤黑亮的杏眼。
“你年紀不大,可也有一技之長?”
“不敢欺瞞娘娘,奴婢於女紅,廚藝都做的遠遠比不上前麵幾位姐姐。若一定要說有什麼長處,就是奴婢漢語,滿語,蒙語都認得,從前還跟著阿瑪學了點羅刹人和英吉利人的話,能給娘娘講點洋人的奇聞笑話解解悶。”
“這倒是新鮮,我正愁身邊的宮女沒一個識文斷字的,你就留下來每日給我讀讀話本子解悶兒吧。”
這巨大的餡餅砸到自己頭上,鸞音愣了好一會兒,才在丹朱暗示的眼神中,朝著德妃磕了三個響頭:“奴婢謝娘娘恩典。”
德妃又問了剩下幾人一些問題,將出身赫舍裡家族的文錦也留了下來。落選的姑娘們垂頭喪氣地跟著周公公回了儲秀宮,而被幸運選中的文錦和鸞音則留下來聽大宮女丹朱訓話。
丹朱再次細細地將鸞音和文錦兩人從頭到腳地審視了一遍。文錦也罷了,她生的雖不好看,但體態豐腴,家世不俗,也勉強算得上是有福之人。隻是這鸞音,名字起的是吉祥,可是幼年父母俱喪,自己也瘦弱地像小貓似的,能不能健康長大成人都要打上個問號,看起來和大師說得五福之人實在是相去甚遠。心中苦惱今年新進永和宮的小宮女恐怕不是好調教的可造之材,但是丹朱表麵上還是一副不怒自威的大宮女派頭:“德主兒待下寬容,你們隻要踏實肯乾,自然能在宮裡過上好日子。隻是主兒心軟,我眼睛裡可揉不得沙子,若是有那等子偷奸耍滑的,打了板子扔出宮去,自然有的是人上看著進來服侍。”
“丹朱姐姐,我女紅廚藝都還算拿的出手,不知道日後安排在何處服侍?”文錦今年已經十五,搶先一步上前詢問,小山一樣的身子把鸞音擠的一個趔趄,又遮得嚴嚴實實。
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雖然丹朱心裡對文錦這樣冒失搶話的行為很是看不上,但對著一張討好的笑臉也說不出重話來,琢磨了一會兒吩咐道:“馬上天氣暖和起來,各宮都要做新春裝,針線上麵很有些緊張,你就先跟著針線房的丹錦辦差。”
安頓完了文錦的去處,丹朱也沒忘了鸞音,隻是盯著風一吹就倒的瘦小女孩看了半天,也沒在腦子裡搜刮出什麼鸞音能做的活兒,沉吟了許久,才說道:“娘娘既點了你讀書,那東暖閣的小書房就交給你打理,每日清掃潔淨,主兒有要看書習字或是想要聽人念書的時候你跟著服侍著就是了。”
鸞音和文錦被德妃選中,就不能再住在儲秀宮,好在兩人進宮時日不長,所有的不過是內務府統一分發的衣裳被褥,當天下午就在永和宮安下了家。德妃娘娘寵冠六宮,比起彆的宮室大大小小的主子們住的擠擠挨挨,永和宮的左右配殿隻住了兩三個低位的答應常在,因此就算是鸞音文錦這樣最底層的小宮女也能分到四人一間的小屋。
屋子裡已經住了兩個宮女,長著一雙吊梢眉看起來很不好惹的是在小廚房打下手的青月,一笑就露出兩個小酒窩觀之可親的是伺候茶水的青雪。空著的兩張床一張臨窗,一張靠牆,文錦一馬當先拿著包袱坐到了靠牆的床榻上,鸞音看看兩人懸殊的體型差距,默默地坐到了靠窗的小床上。
春寒料峭,冷風從窗戶的縫隙中時不時地吹進房裡,鸞音從小包袱裡去處一條舊手帕,塞到漏風的夾縫中才覺得略好了一些。青月和青雪和文錦年歲相仿,早就聊到了一起,當文錦拿出從家中帶進宮時新胭脂送給了青月青雪之後,收到的歡迎就更加熱烈了。年紀最小的鸞音抱著破舊的小包袱,不知不覺就變成了小屋裡被排擠出去的那一個。
鸞音在舅舅家借住的一年半已經受夠了表弟表妹們的排擠欺負,實在受不了舅母的白眼和表弟的拳打腳踢,這才在舅父語焉不詳地趕人的時候毅然將自己的名字寫在了小選的名冊上。此刻雖然和三個年長的宮女說不到一塊去,但是也並不受到什麼惡意欺淩,很懂得知足常樂的鸞音很快就抱著被子早早陷入了夢鄉。
等到第二天一早領到軟乎乎的大白饅頭,再喝上一碗熱騰騰的米粥,鸞音頓時覺得入宮參選是自己做過得最正確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