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感受到,有誰自上而下地看著他,目光火熱,有種詭異的熟稔感。
溫子曳滴水不漏地和許忱說著話,眼皮稍稍垂落,遮住眸底的冷意。
渾身上下的神經都緊緊繃起,隻要躲過最初的那波襲擊,就能製造出機會讓許忱離開。到時候,不管她會不會、能不能聯絡上家裡,都無所謂了,能夠放手施為,他不會懼怕任何人。
來人到底會屬於哪一方呢?
雀巢?溫家的政敵?還是說,乾脆就是溫家的自己人?
溫子曳一一排除著猜測,心底逐漸有了答案,笑容愈發柔和起來。
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
派這麼一個不入流的家夥過來,真以為對付得了他?還是說,暗中還潛伏著彆人?另有安排?
想到這裡,溫子曳總覺得有些可惜,今天出門沒把自家小狗帶上。
要是祁絢在,事情就好辦得多……
想到一半他又有些好笑,什麼時候,他遇到事情會想去依靠彆人了?這幾年的安穩日子,還真是讓他變得軟弱了。
【少爺。】
清越的嗓音透過契約傳來,溫子曳一怔,一瞬有種想象與現實錯亂的迷離感。不等他有所反應,那個聲音又說:
【我在樹上,不要抬頭。】
高大的樹木,林蔭茂密,祁絢身形猶如獵豹般伏在樹梢,瞳孔冷冷鎖住前方的黑衣男人,收斂住所有氣息。
下方,溫子曳沒有露出半分異樣,輕聲細語地和許忱聊著天。
“唦唦”。
平地起風,這陣風有些大,掠得湖麵漣漪泛泛,樹枝搖曳。
就在這一刹那,黑衣男人動了,他悍然朝下躍去,如同猛虎下山。
同一時刻,祁絢也動了。
“咚!”
□□相撞的沉重聲音猶如驚雷,許忱受驚地後退了好幾步,溫子曳卻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塵埃四散,他望著從天而降的白發青年,對方利落地將黑衣男人雙手反繳,踩住雙腿,牢牢地摁倒在地麵。
祁絢抬起臉,打量了一番溫子曳,說:“少爺,沒事了。”
“少爺……?”
看到這一幕,許忱露出不解的神色,她看了看冷冰冰的獸人,又看了看失去笑容的溫子曳:“溫少,這是怎麼一回事?他是……”
“讓許小姐見笑了。”溫子曳瞥她一眼,“家裡小狗不聽話,跟著我跑到這裡來,倒是意外救了我們一回。”
許忱表情依舊疑惑,她思索著,逐漸有了答案,抿唇笑一笑:“原來如此。”
祁絢麵無表情地望向她,那種不舒服的感覺又來了。
溫子曳居然選擇先和這個女人說話而忽視他,這種情況還是第一次。
習慣了大少爺對他天然的興趣與關注,不得不承認,突然失去讓他很不適應,危機感越發嚴峻——難道說,溫子曳真的要和這家夥聯姻?如果是這樣,他該怎麼阻止才好?
念頭轉過,祁絢迅速地找到了辦法。
他腳下用力,將男人踩得悶哼一聲,扯回了那邊兩人的注意。
“他在花園那邊鬼鬼祟祟的,跟在你們後邊。”祁絢說,“我看他有些不對勁,就過來瞧瞧。”
溫子曳的目光掠過趴在地麵的男人,停留在祁絢臉上。
他偏了偏頭,沒忍住笑:“你這是……在邀功嗎?”
祁絢的表情空白了一下,邀功?他?溫子曳在開什麼玩笑?
可他琢磨了遍自己方才的話,居然無法反駁,隻有暗暗瞪一眼亂用形容的大少爺。
溫子曳原本還有點生氣——在他知道祁絢也在的時候,幾乎瞬間想通了來龍去脈。之前在花園那邊感受到兩個人的視線,其中一道是這個黑衣男人,另一人顯然不可能來源於常年狩獵的祁絢。
空中花園不可能貿然放獸人入內,那麼到底是誰帶祁絢過來,還暗暗盯著自己,答案顯而易見。
雖然知道祁絢不會安分地獨自呆在家裡,但他跟溫形雲不知什麼時候搭上了線,還背著他跑出來約會,這讓溫子曳非常不高興。
不過現在他又高興了,決定輕飄飄地揭過這一茬。
溫子曳抬起手,揉了揉祁絢的頭發,笑吟吟地迎上青年冷漠的瞪視。
真可愛,他想,語氣更加溫柔:“多虧了你,不然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果然下回出門,還是跟在我身邊吧?”
一句話被他說得意味深長,怎麼聽都不對勁。
祁絢立刻明白溫子曳看穿了他身在這裡的理由和目的,想到被丟在花園裡的溫形雲,他有點生氣,又氣不起來,不悅之下力道加重,黑衣男人斷斷續續地痛叫起來。
“咦,”許忱看清他的臉,睜大眼眸,“你,你不是阿凝身邊的人嗎?”
“阿凝?許凝?”
溫子曳這才將視線投向這個襲擊他的男人的臉,端詳片刻,認了出來,“京九?”
這人不正是許凝最倚仗的,那名叫作“京九”的獸人?
黑衣男人咳嗽兩聲,憨厚俊朗的臉上露出一絲苦笑:“大小姐、溫少……”
許忱蹙眉:“你怎麼在這兒?為什麼要襲擊溫少?”
“這個,”京九沉默了下,說,“少爺聽說您要與人聯姻,讓我來試一試對方靠不靠譜……”
“什麼?”許忱愣了愣,“阿凝他人呢?簡直胡鬨!”
京九垂頭:“少爺也是擔心您遇人不淑,這個主意是我出的,大小姐要責怪就責怪我吧。”
“是他帶你進來的吧?”許忱說,“他在哪裡,帶我們去見他,給溫少好好道個歉。”
她歉疚地轉過頭,對溫子曳俯了俯身:“真是抱歉,沒想到阿凝他會做出這樣的事……讓你看笑話了。”
“小事。”溫子曳微笑,“說起來,也是我太敏感,杯弓蛇影、草木皆兵,連累許小姐受驚了。”
“哪裡的話。”許忱羞愧地搖搖頭。
“許小姐應當有話和弟弟說吧,我們就不打擾了。”溫子曳說,“祁絢,放人。”
“是,少爺。”
祁絢依言鬆開人,京九嗆咳著站起身,似乎覺得做錯了事,一直垂著頭,避讓開目光。
他走到許忱身後,許忱朝兩人點點頭:“那我去找阿凝談一談,先失陪了。”她深深看了溫子曳一眼,“溫少,之前我們的約定還作數,有空再聊。”
“慢走。”
許忱急匆匆地領著京九離開湖邊,溫子曳唇邊的笑意也慢慢淡去,他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
祁絢輕哼一聲,走到他身旁說:“少爺,他說謊。”
溫子曳轉頭看向他:“哦?瞧出什麼了?”
“他剛才的動作,可不止是恐嚇的程度。”祁絢說,“連氣息都收斂不好的家夥,我不認為他能在緊要關頭改變力道——不是試探,他是真心想殺人。”
溫子曳笑了一聲:“這就更有趣了。”
“有趣?”身旁無人,祁絢態度也放肆很多,徑直問,“少爺知道什麼?”
“我?”溫子曳說,“我知道他是誰派來的。”
誰派來的……祁絢不解:“他不是許凝的人嗎?”
“他是許凝的人。”溫子曳點了點頭,“但許凝是許忱的弟弟。”
祁絢頓了頓,這個答案有些出乎預料。
“少爺的意思是……許忱想殺你?”
溫子曳不假思索:“不,殺了我對她有什麼好處?”
但許忱賣給他的破綻太多了,屏蔽信號的儀器就是最致命的一點——到現在空中花園都沒有因為這個問題發生騷亂,說明屏蔽範圍很小,他們從花園到人工湖卻一直接收不到終端信號,隻能說明一個問題。
屏蔽儀器就跟在他們身邊。
許忱甚至還刻意提起,她不知道這樣會暴露出不對嗎?溫子曳不相信,這位大小姐的城府可比表麵上深得多。
他想起許忱臨走時投來的眼神,心中一動,她是想隱晦地向他傳遞什麼信息嗎?
她想讓他發現什麼……
溫子曳又想起先前感受到的那束目光,火熱,黏膩,仿佛要將人拆骨剝皮、吞吃入腹,充滿惡意。如果不說是京九,他還以為是那隻望川狼沒死,又折返回來找他算賬。
許凝身邊,為什麼總有這樣的人?
許忱把這樣的人送到他眼前來,是要告訴他什麼?
溫子曳似乎抓到了什麼頭緒,又仿佛身陷迷霧。
“算了,”他暫時思索不出結果,搖搖頭,“回家吧。哦對……”
倒是記起另一件事,溫子曳回首,上下打量了番自家契約獸,忽然露出一個惡劣的笑。
“祁絢,你會跳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