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倆這麼甜膩,國公夫人心歎牙齒發酸沒眼看。
回程的時候,沈知應沒坐馬車,然後拉著謝望青跟她一起步行回國公府。
謝望青倒是沒所謂,反正離得不遠,走個一炷香就到了,倒是讓剛上了馬車的國公夫人投來一個滿腹深意的目光。
街道兩側儘是人來人往,正好走過去一個扛著稻草紮賣糖葫蘆的老伯,饞蟲被勾起來,沈知應很利落地向老伯買了串。
紅彤彤的果子配上甜絲絲的冰晶糖衣,怎麼看都誘人。
垂眸瞅了眼還緊緊挽著不鬆的手臂,不經意地問了句:“你在佛祖麵前求的什麼?
早就料到他會問這個,沈知應故意先咬了口山楂吊他胃口,不緊不慢地吞下後才想著回答。
整張臉都是溢出來的古靈精怪:“我啊,在求佛祖施法,讓你喜歡上我。”
謝望青怔了怔神,腳下的步子都猛一頓。
“至於這麼吃驚嗎。”沈知應不樂意了,鬆開了他的手,佯裝氣憤的小臉變得紅撲撲,可與手中的山楂球媲美。
很快回神,那抹錯愕從他臉上再也尋不見,好似從來沒聽過剛剛那番話,他假裝得氣定神閒。
隻是,耳垂下麵的微熱將他賣得結結實實。
沈知應也不拆穿,就盯著那對發紅的耳垂看,像是剛懂事的孩童發現了闊彆已久的糖球,新奇又激動,不舍得吃,非得寶貝地揣上一會兒。
果然,這人瞧著是一碗不鹹不淡的白麵條,實則根本就是夏日荷塘裡的水,但凡往裡麵投一記小石頭塊兒,立馬能掀起十幾層漣漪。
還挺好玩。
“對了,你的傷怎麼樣了?”
她突然扯開話題,讓正心亂如麻的謝望青也鬆了口氣,不鹹不淡地開口:“早就好了。”
“這麼快?”沈知應將信將疑,雖然過去也已經快半個月了,但當時的血肉模糊可是讓她記掛了好久,噩夢連著做了三四天。
那麼駭人的傷口,這就好了?
好像沒聽到她的問題,又或者在想彆的事情,謝望青目視前方,始終沉默。
二人就這樣各自心懷鬼胎地回到了國公府。
春色漸濃,月亮出來的也晚了些。
絢爛的晚霞久久逗留不願走,給予長安城的瓊樓玉宇一層璀璨的色澤。
天邊有孤鶩齊飛,窗外青藤瘋長。
“世子,水放好了。”
放下書卷,他向來回話的小廝“嗯”了聲,起身走回屋內。
他素來自律,連沐浴的時間都會嚴格把控,跟著他時間長了的小廝也明白這一點,都會提前把熱水燒好再灌入桶中。
屋內橫了麵屏風,玄漆重木。
以黑綢為底,持白線繡了數隻展翅欲飛的仙鶴,以及用綠線勾勒出的山川流域,最後拿墨筆錦上添花。稱不上太驚豔的作品,也就堪堪入眼。
至少謝望青這麼想。
慢條斯理地解開衣服,再抬手將其儘數搭在屏風上,瞳中極罕地出現了幾分懶洋洋。
水溫正好,暖意瞬間侵入四肢百骸。
他瞥了眼手臂上已經結痂的傷口,估算痊愈的時間,正想得入神,門口突然傳來敲門聲,以及不速之客看似有禮貌的詢問。
“謝望青,我可以進去嗎?”
屋內的人眉心早就皺成一團,臉色極黑:“我在沐浴,怕是不太方便。”
話音一落,門前的確靜默了好一會兒。
但也就一會兒,隨之又想響起小姑娘故作刁蠻的聲線:“如果我不能進去,那我隻能去找郡主聊聊……”
“你進來吧。”
不等她的威脅說完,謝望青就認命地允了。
那一刻,他突然覺得自己像個良家的農女,隻因為有什麼天大的把柄的草野莽漢抓到,為了隱藏秘密,隻能一次又一次地寬鬆底線。
想至此處,他歎了口氣。
沈知應推門前就知道他在沐浴,本以為能撞見美男出浴的畫麵,誰想到這人反應這麼快,才幾息的功夫就從木桶裡出來,穿上了裡衣。
一絲不苟得讓她有點失望。
近在咫尺的麵龐幾近無可挑剔,沈知應的目光掠過那對瑞鳳眼,慢悠悠從鼻梁挪到唇瓣,再往下就是充滿男性特征的喉結。
雙腮開始發熱,她在心裡打氣,以為能裝得麵不改色,食指衝向他的右臂:“我想看看你的傷。”
她開門見山,亮晶晶的眼睛滿是坦率赤誠,瞧不出半點壞心眼,但這麼直白,反倒是讓謝望青渾身僵硬。
“已經好得差不多……”
後麵的半句話被麵前小姑娘大膽的行徑嚇得直接吞回去,謝望青難為情極了,他著實沒想到她這麼大膽,居然剝他衣服。
顴骨上冒出兩團熱氣,他妄圖麻痹自己,說是因為剛剛才沐浴完,熱得不行而已。
可內心深處還有另一個聲音,是一道更為邪惡的聲音,像是阿鼻地獄中走來的噬魂鬼,用極具誘惑性的語氣拆穿他最後一層偽裝。
沒察覺到他不對勁的沈知應依舊垂著腦袋,再三確認他大臂上的傷。
確定的確已經結了厚厚的痂曾,才放心地將衣服給他合上。
抬頭第一句話還沒蹦出來,她就錯愕地被人抵在牆上。
她第一次深刻感受到了男女氣勢間的差距,饒是平日裡這麼溫柔的人,這般居高臨下地看過來,也壓得她大氣喘不出。
顫巍巍地吞咽一口,她結巴道:“做、做什麼?”
謝望青眯了眯眸,似笑非笑:“一而再再而三如此,你到底想做什麼?”
“沒想做什麼啊,就想對你好點,想讓你對我也好點。”沈知應不知道該如何形容她想要過的日子,隻能用最淺顯的話語訴說。
最後一個字落定,她還不忘打量聽完這些的男人是何表情。
但他,絲毫未動:“這種玩笑話毫無意思。”
沈知應也有點惱:“你為什麼會把這種念頭當做我的虛妄玩笑,謝望青,你這人怕不是塊海底的石頭!”
“謝石頭”依然繃著臉,不苟言笑得像個冷佛陀:“沈知應,你是不是忘了我們的關係?那紙契約現在還鎖在書房的櫃子裡,需要我拿出來給你念一遍嗎?”
徹底被他氣著了,沈知應在心裡連著罵了十幾句才邁著步子離開。
隻留給站在原地的男人一個雄赳赳氣昂昂,並且氣鼓鼓的背影。
“哐當”一聲,猛烈的響動應證了謝望青的猜想。
瞥了眼還亂搖的門,他歎了口氣,指腹移動,於胸前停留。
一層皮肉牆的距離,裡麵的熾熱火焰在跳個不停,像是誌怪話本中藏在閻王殿的妖魔,呼嘯強橫。
欣長的身軀無力地靠住牆,他整個人都像是被人剪斷了線又沒趕上風勢,最終隻能飄到地上的紙鳶。
他不是泥土塑木頭雕的,是個人,既然是人就會有七情六欲,會有偏愛。
隻是,他有些不敢任由那份偏愛肆意生長。
他更不敢承認,那份壓抑撕咬得他頭疼欲裂。
窗外的風愈來愈大,猖獗的天氣好像馬上就要降雨。
謝望青走到長廊上,盯著那隻早就沒了用處的鳥籠發呆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