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將話都說開了,沈知應與謝望青之間的關係猛進到不是一個“融洽”能夠描述。
至少,在沈知應目光所及之處,謝望青總是微微勾著嘴角,比窗外海棠還要應春光。
又過去三四天,對於二人來說最過於為難的事情應該就是國公夫人幾乎每日都親自來送易懷上子嗣的湯藥。
雖然之前也在送,但好歹不是親自來的而是派手底下的丫鬟,那時候還算好應付,可眼下,當著這位笑麵僧似的婆母,沈知應隻能硬著頭皮喝下去。
雖然頂著補藥的名號,但那股子又苦又怪的味道,沈知應當真是不敢恭維。
因此每次喝完都是強壓著脾胃中的翻江倒海,然後擠出一張還算好看的笑臉,再給國公夫人亮亮已經的確空了的碗。
然後,國公夫人才會滿意地離開。
隻是她不知道,大約就是她離開一小會兒的功夫,沈知應就會同木偶人斷線似的再也支撐不住,跑去吐。
而每次看到這樣的沈知應,謝望青無比心疼,為了撫慰她,隻能安排人每日天不亮就到饕鬄樓買第一籠的糕餅果子回來。
好在沈知應沒什麼脾氣,尤其是看到擺滿了一整桌的珍饈美味,和謝望青的如玉麵容,哪裡會把這事怪出來。
但這種還算溫馨的日子沒撐過幾天,沛國公府就出了一檔子大事。
謝望青不知為何突然暈倒了。
就倒在祠堂,三根正燃著的香從他猛地送開的手中滑落,最終歪七扭八地落在已經躺倒在地的年輕男人旁邊,還陰差陽錯在他寬大的袖口上留下一個火燒印子。
烏黑的一圈,好像是祖宗在懲罰他。
而當時就站在謝望青三步遠的沛國公也是下了一大跳,連忙喊人來將他扶回房間,又急匆匆地派人去請郎中。
郎中來得也很快,是個見多識廣的名醫了,但看見那張蒼白到毫無血色的麵容時還是止不住歎了口氣。
起初以為隻是少年人不珍惜身體導致出現了虧空,可望聞問切一套後,緊鎖的眉頭沒有半點兒改變,好像還更擰巴了。
“請問,吾兒如何?”沛國公的臉色也萬萬算不上好,他隻有謝望青一個兒子,雖然小時候過於嚴厲沒什麼好臉色,但絕對是在乎的。
收起問診的一套東西,老郎中搖了搖頭:“國公恕罪,老朽醫術淺薄,竟瞧不出世子為何暈厥。”
沛國公和國公夫人皆是一驚,對視過後,眼神中的擔憂愈演愈烈。
國公夫人先一步說:“您可是遠近聞名的名醫了,如果連您都看不出……”說到最後,她整個人的身子都開始顫抖。
在她的認知裡,衍川這段時間雖然臉色不算太好,但無論言行舉止還是吃喝都看不出太大的問題,加上他自己也說隻是著涼了,但哪曾想竟然到了如今的地步。
越想越難受,她不受控製地捂住臉,強忍淚水。
沛國公也是陰沉著一張臉,但顯然還算淡定:“那您有何高見?”
順了下胡子,郎中娓娓而談:“聽聞宮中有位大名鼎鼎的寓意,最擅長治療疑難雜症,國公可派人去請他,隻是他這人脾氣極差,尋常人萬萬請不動,您要有個心理準備。”
“既有幾分,本國公自然不會放過,多謝提點。”語畢,他抬手喊來小廝,給這位受累跑一趟的郎中拿了塊碎銀子。
可郎中哪裡好意思收啊,連忙擺手搖頭,又歎氣,一個勁兒地怪自己醫術不精,無法看出世子到底如何。
送走郎中後,沛國公便馬不停蹄地入宮了。
而國公夫人則是哭得難以自遏,被丫鬟扶著回去休息。
趁著這個機會,沈知應才進來。
剛剛在門口,她便將郎中的話聽了個十成十,又想到這人平日裡的淡定,忍不住生起悶氣。
她坐到床邊,忍不住去摸他的手,多年的抬筆寫字,導致他的食指指腹和拇指的指腹皆多了層薄薄的繭子,卻不會讓人覺得粗糙,反倒是為他添了分書卷煙火氣。
蒼白的肌膚病氣十足,麵無表情到讓人不敢細想。
沈知應的眉頭也是深深皺著,強忍眼淚:“謝望青,你騙我,你不是說你沒事隻是裝病嗎……”
床上的人自然不會回答他,甚至冷冰冰的反應讓沈知應更委屈。
就在這時,窗外突然飛過兩隻並翅的麻雀,嘰嘰喳喳,卻不吵鬨。
沒去管它們,拉著那隻大手的力道又重了兩分,沈知應撇著嘴:“謝望青,你就是個大騙子,你快點醒來讓我罵你好不好?”
這次,自然也沒有答複。
……
沛國公從宮中請來了那位禦醫,縱然過程一波三折。
跟之前的那位慈眉善目的郎中不同,他生得很是凶巴巴,且隻是淡淡掃了眼那個臥倒的身影,就吐字道:“世子這是中毒了。”
“中毒了?!”
沛國公大驚:“這怎麼可能呢,吾兒吃住都與我們一起,這段時間也並未出府,怎麼可能是中毒。”
那黑臉的禦醫神情姿態皆是毫不掩飾的高傲,看到沛國公這麼驚慌,絲毫不慌:“既然國公特地找我來,應該信任我的水平才對,我現在開方子,國公還是早點去抓藥吧。”
聽到他這麼說,雖然難免有些不悅,但沛國公還是連連點頭,送禦醫出去開方子。
而國公夫人,則是從聽到謝望青是中毒的那一刻就暈過去了,是被嚇的。
沈知應站在最角落的位置,平靜淡定,就跟早有猜測似的。
一言不發地站在原地,直到芙香不知所措地過來跟她說話時才回過神。
芙香也是慘敗的一張臉:“夫人,如果世子是中毒的話,那您……”
打斷了她的話,沈知應語調平穩:“我沒事,至少現在沒察覺到哪裡不對。”
芙香默默鬆了口氣,但扯著她袖口的手指還在遠處:“您說,世子會沒事吧?”
沈知應安撫她道:“他會沒事的。”
其實也不算是安撫,沈知應理所應當地這麼認為。
至少從剛剛那位禦醫的表情來看,雖然謝望青的狀況不是特彆好,但還沒到危在旦夕的地步,不然他也不可能是如此冷漠的模樣了。
的確如沈知應猜測的,在這位赫赫威名的禦醫眼裡,雖然謝望青的毒發有些突然,但是治愈起來卻萬萬算不上大事。
至於為什麼讓之前那位郎中束手無策,頂多也就是這味毒藥太過冷門稀罕罷了。
喂他吃過藥後,又特地將枕頭揉得更為鬆軟,又很聽禦醫的話,在屋內染上了特製的香料。
弄完這一切,不知不覺就到了夜濃之時。
沛國公他們都已經回去,沈知應則還一直坐在床邊,時不時拿手帕幫他擦臉擦手。
在她的認知裡謝望青一直都特彆愛乾淨,擦手的次數很勤,甚至碰過哪些東西都恨不得一次多擦上一會兒。
其實這些事情她也可以讓丫鬟來做,但她卻不願意。
除了不想讓其他異性靠近他的私心之外,沈知應更希望擦拭過程中他突然醒了,這樣第一眼看見的就是她了。
但沈知應的願望落空了,因為在這期間謝望青遲遲都沒醒來,甚至讓她懷疑那些藥他真的吃了嗎。
盯著那張溫順的睡顏,沈知應讓芙香重新整理了被褥,給她鋪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