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宣璣聽完有點明白了,他這是從……(2 / 2)

烈火澆愁 priest 7114 字 8個月前

他說到這,忽然住了嘴,睜大了眼睛——窗口忽然吹來一陣小風,微風掠起窗口那背影的衣角,那人袍袖簌簌地動了起來。這一動,雕像似的男人仿佛忽然“活”了,宣璣心裡陡然一悸,好像一腳踩進了另一個次元裡,這是夢裡從沒發生過的!

然後那背對他的人一聲歎息,竟然緩緩地轉過了身——

“領導!”

宣璣一哆嗦,從座椅上彈了起來,險些被羅翠翠嘴上閃閃發光的潤唇膏閃瞎狗眼。

羅翠翠在飛機的噪音裡衝著他的耳朵叫喚:“快醒醒,咱們馬上要落地啦!”

他們降落在赤淵附近的時候,天已經亮了。赤淵分局正滿山滿野地圍堵變異樹,忙得灰頭土臉,也沒工夫搭理他們這幫搞後勤的,派了個姓李的實習生開車來接。

幾個非法遊客被安排在赤淵市第一醫院,醫院地勢比較高,在停車場裡放出視線,能眺望到大峽穀的群山。這會兒,天陰沉沉的,水霧迷離,儘管車裡開了空調除濕,一路過來,衣服還是潮呼呼的,直往人身上黏。

平倩如的頭發炸成了鋼絲球,下了車,她就頂花帶刺地一路走一路擼,忽然,一陣風吹過來,倩如扒拉頭發的手一頓,疑惑地聳了聳鼻子,悄悄問旁邊的畢春生:“畢姐,你聞見什麼味了嗎?”

宣璣耳音極靈,隔著幾步遠,回頭插嘴:“什麼味?”

平倩如讓他嚇了一跳,像上課時突然被老師點了名,下意識地立正:“就、就是廟裡的那種……燒香……香燭的味。”

她頓了頓,覷了一眼宣璣的表情,又蚊子似的“嗡”了一句:“風吹過來的,好像還有點腥。”

風是從赤淵大峽穀的方向吹來的,宣璣順著小姑娘的目光回頭看了一眼,那些遙遠的群山在他視野裡突然黑了一下,像是紋了一圈鬼氣森森的虛影,宣璣暗驚,腳步微滯,捏了捏眉心,再一看,青山依舊、霧靄茫茫,又毫無異狀了,好像剛才隻是他花了眼。

領路的實習生小李問:“領導,怎麼了?”

宣璣搖搖頭,收回目光,示意他帶路,心裡盤算著等解決了工作,他要去大峽穀裡看一看。

他們這回的目標——幾個被困遊客或多或少地掛了彩,一個個臊眉耷眼的,據說等出了院,還得被公安局領走行政處罰。這幾位身上的證件、手機都被扣下了,統一由平倩如檢查,以防裡麵拍到不宜對外公布的東西。

畢春生主動包攬了談話工作,宣璣初來乍到,沒有貿然對同事工作指手畫腳,安靜地在旁邊觀察了一會她的工作流程,發現畢春生和目標的談話很有意思。

宣璣以前的工作就是跟人打交道,雖說有點不求上進,但溝通技巧之類的基本功多少做過一點。在他看來,畢春生其實不能算精通“話術”,她雖然態度熱情,但有點過分自來熟,部分肢體語言明顯越過了社交距離,顯得很沒分寸。她的話要是換個彆人說,很容易就會引起目標的警惕不安。可奇怪的是,被她拉住說話的人都跟給人下了藥似的,自然而然地就會跟她攀談起來。話過三巡,畢春生開始盤問目標在大峽穀經曆了什麼。

就聽一個斷了腿的女孩回憶:“當時好像有大蟒蛇追著我們跑,那個蛇特彆詭異,是土色的,跟披了身樹皮似的,嚇死我了!”

畢春生笑眯眯地說:“你看見的所謂‘蛇’,應該是原來纏在大樹上的藤。地震把大樹震倒了,樹藤亂甩,看著跟會動似的,不可能是真蛇,景區裡哪來的大蟒蛇?”

“不是,”被她糾正的女孩有點困惑,試圖爭辯,但說話語氣明顯弱了,好像突然不確定起來,“我覺得應該不是甩出來的樹藤,它跑得很快,就是在追我們,而且……”

畢春生盯著她的眼睛,心平氣和地重複道:“不,那就是樹藤。”

宣璣感覺畢春生這差不多是抬杠了,碰見個暴脾氣,能跟她嗆起來。可那女孩的表情卻越來越遲疑,語氣也越來越弱。她倆就這樣來回車軲轆了兩三遍,女孩居然就像被洗腦了,完全接受了畢春生的說法,再有人問,她也不再提“土色蟒蛇”和“被追殺”之類的話了,仿佛失憶。

宣璣有些意外地問旁邊羅翠翠:“畢大姐是特能?她是那個……你們怎麼分的譜係來著?”

“對,她是‘力量及精神係’特能,偏‘精神’方麵,”羅翠翠驕傲地挺起胸脯,“咱們後勤部門沒幾個特能,都在這了。”

宣璣忍不住打量他:“哦,失敬,這麼說您也是?”

“我不行,差遠了,我的特能一點也不實用,”羅翠翠得意地“謙虛”道,“我是六大譜係裡的‘植物係’,特能是部分肢體可以變成植物,手指和腳趾有植物特點。”

宣璣繼續虛心求教:“植物特點是指?”

“哎呀,就是不停地長,要是不及時修剪,一年能頂破好多雙鞋!”

宣璣:“……”

羅兄還是應該找個醫院治治他這“特能”。

領路的實習生小李沒忍住,樂了,然後可能自己也覺得不太禮貌,忙乾咳一聲岔開話題,對宣璣說:“第六個獲救人員身上沒有傷,所以我們臨時給安排在家屬休息室裡了,就在前邊。”

宣璣才剛順著他的手指一抬眼,也不知怎麼那麼巧,樓道裡的燈閃了一下,突然滅了。與此同時,他指間一涼,右手食指上冒出了一枚戒指,戒麵是塊雞血紅的石頭,米粒大,沒有一點雜色。

宣璣心裡一跳,趁沒人注意,他把右手藏進了外衣兜裡。

這枚戒指跟《千妖圖鑒》一樣,也是他從胎裡帶來的,一直嚴絲合縫地“長”在他手指上,摘不下來。它比《千妖圖鑒》還迷,既沒顯過靈,也沒作過妖,像額外的頭發和指甲,不痛不癢,也不知道有什麼用。

除了款式土了點,宣璣對它也沒什麼意見,因為這戒指平時可以隱形,不叫不出來,可以權當不存在。

赤淵樹群無端暴亂,夢裡的“石頭人”突然轉身,隱形戒指不經他允許自己出現……

宣璣心裡微沉,這一天發生的異象未免太多了。

“燈泡憋了。”領路的實習生嘀咕了一句,無知無覺地往前走,邊走邊說,“這個人……唔……有點怪,您等會看看就知道了。”

醫院已經被異控局隔離了,家屬休息室裡隻有一個人。

一個男人,坐在塑料椅子上,背對著半掩的門,正聚精會神地盯著牆上的電視看廣告。

他的腰背筆挺,但並不緊繃,坐姿像是受過專門的體態訓練,光一個背影,就有說不出的賞心悅目。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留著一頭過腰的長發,異常濃密豐盈,用一根發繩簡單在後頸一束,足有小孩手臂那麼粗。

宣璣看見那人的瞬間,眼前忽然一花,繼戒指之後,《千妖圖鑒》也自動彈出了,像是有什麼話要說。可是宣璣等了好一陣,書頁間卻一片空白。

“這是他交的證件。”小李從一個檔案袋裡掏出一張身份證,“沒手機,他自己說手機丟了。”

羅翠翠的目光在那人的頭發上停留片刻,愛憐地摸了摸自己頭上的“條形碼”,嘀咕道:“現在連小夥子都開始戴假發了,肯定是因為空氣汙染——領導,我去跟他聊幾句?”

“等等。”宣璣抬手攔住了他,隻見那張“身份證”在他手裡變成了一片枯葉,隨即“呼”地一下燒著了。

突然跳起來的火苗把小李和羅翠翠都嚇了一跳。

這時,原本隻開了條門縫的家屬休息室門“吱呀”一聲,繞著啞聲長歎的門軸轉開了,陰冷腐爛的潮氣從裡麵湧出來,讓人無端想起擁著白骨的殘棺朽木,牆上的電視忽然黑屏,倒映出一雙眼睛,透過鏡子似的黑屏,對上宣璣戒備的目光……

那雙鬼魅般的眼睛裡浮起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