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棍最終沒有落到喬一身上,十七和喬耀皆是鬆了一口氣。
十七喘著氣,緊緊抱住喬一,溫柔拍著她的肩,她的心臟在滴血,刺痛的滋味很不好受。
她眼睛發酸,強忍著哽咽聲,什麼都沒說。
喬耀不敢上前,自然垂落身側的手緩慢握成拳。
現場一片狼藉。
廳堂人散。
喬一愣愣看著碎成塊狀的宣紙,散落的墨一片又一片,她眼中是一片死寂。委屈的眼淚不自覺流出,她已顧不上不願現於人前的狼狽。
喬耀愧意難當,輕聲喚道:“阿姊,對不起。”
他沒想到正好會被爹爹瞧見。他知道爹爹會生氣,卻沒想到爹爹竟會如此大動乾戈,差點用上家法。
他明明想給阿姊好的,反過來卻害了她。
他低著頭,揪著手指,不敢說話。
喬一搖搖頭,淚水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滴又一滴掉落,她卻失了聲,隻沉默著,絕望像枯草一樣,在瞬間淹沒整片綠色的草原。
她什麼都沒說。下唇的齒痕清晰,浸透了她鮮豔的唇色。
喬軍罰她跪祠堂;又去搜喬一的房間,在床底下的木匣搜出謄寫的零零散散的宣紙,全都撕碎,任是喬耀再怎麼護都沒用。
喬軍撕了個碎片,厲聲警告:“你再做這些無意義的事,我就罰你阿姊!”
那是喬耀第一次見他發火。
喬耀跪在地上,心碎地撿起那些宣紙碎片,疊起來握在掌心,鼻子發酸,眼淚差點要落下來。
明明是他的錯!
他想起他初次去學堂的那個九月,阿姊與爹爹理論,他那時才知道,阿姊對於讀書的渴望。未至開學,爹爹略懂幾個字,於是教他讀書。
朗朗書聲銳耳,他不經意間往窗外一瞥,阿姊那豔羨卻死寂的眼神陡然撞入他眼中。
阿姊就那樣靜靜地看,什麼都不說,她漆黑的眸就像凍住的湖麵,死氣無限蔓延。
他霎時間愣住。
*
喬一在祠堂跪了三天,喬軍執意罰他,除卻送飯外,誰都不可以入祠堂。
喬耀主動領了送飯的任務。
他不能進去,隻能把食盒方在祠堂院外的石桌上,最後戀戀不舍地出了祠堂,一步三回頭。
喬一打開食盒,內附一張紙條。她又抽開食盒最下層,是軟布繡成的墊子。
“這是娘親親手繡的墊子,你綁在膝蓋處,跪著就不疼了。”
附贈一張笑臉。
喬一咬唇,眼淚又流了下來。
她這次察覺到了,於是擦了眼淚。
三天罰跪結束,喬一跪得膝蓋發疼,路都走不好。十七和喬耀特意來扶她,十七背著喬一,喬耀在身後護著,就這樣回了房間。
喬一乖乖趴在背上,娘親的後背始終是溫暖的,永遠對她敞開。
她又差點酸了鼻子。
她悶著臉,不願見人。
十七替她上藥,揉開膝蓋處的淤血:“一一要是想讀書,告訴娘親,娘親悄悄帶你去書肆,好不好?”
十七沒有辦法違抗喬軍的命令,因她也在喬軍的監控之下,她是喬軍的人,靠喬軍的將養而活。她出身農家,活下去是唯一目標,對於讀書,她從未想過,也沒有這份心思,所以當喬一質問喬軍時,她隻是無奈而過。
她無法理解一一的執著。
到今天,她才知道,原來一一藏了那麼多不告人的隱秘,卻是她心願所在。
是她疏忽一一的心事。
是她失責。
喬一搖頭,聲音輕輕:“我不想了。”
她又重複一遍:“我不想了。”
這是喬一的傷心事,十七終是不願再揭她的傷疤。
等十七走後,喬一費力下床,抽出藏在床底下的木匣。匣子素來放著喬耀手抄的書,她視若珍寶藏著,現在卻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有。
她抱著木匣,眼神空洞,藏了莫大的悲哀。
十月初,喬一送走喬耀後,忙於家中的勞活,掃灑備食。像往常一樣,做一些瑣碎的活兒分擔十七的辛苦,不過是少了讀書而已。
她沒再提看書的事。
喬耀幾次從窗裡窺喬一掃庭院的背影,他手扶著窗柩,久久注視,不敢再言。
冬日將至,井水微暖,冷風呼著。
喬一不禁風,常裹緊秋衣,跺跺腳,以禦寒風。
用過晚膳後,喬一怕冷,提前暖了被窩,躺得舒舒服服。
十七拿了幾匹布放置在妝鏡台上,又從底下抽出針線籃。
她一邊收拾一邊道:“今年冬天,鋪子裡積壓了許多舊貨,賣不出去,隻能賤賣。娘親討了幾匹布回來,給咱們一一做件保暖的新冬裝,好不好?”
喬一坐起來,歡快鼓掌:“好耶!”
十七笑得更歡,她拿過一旁的長尺,開始量尺寸。
喬一下了床,乖乖聽命擺布,舉起雙手,任由娘親的軟尺圈住腰、胳膊,或是轉圈圈量後背。
林十七邊量邊感慨:“再過今年,一一要十歲咯,長高了,舊衣服怕是已穿不下。娘親再多添置幾件。”
十二月,喬耀放假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