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一眼神時不時看向這邊,倏然和仁懷遠對視。
他看似是在笑,溫和可親的模樣,可那空無一切的眼神,卻像懸崖之底一樣,深不見底,把一切都拒之門外。
隻對視一瞬,他便錯開了。
見其無動於衷,喬一愈發耐不住了。
這月餘來,她勤加苦練,隻為等這一刻。任懷遠是她的唯一目的,是她唯一的下注,她不能輸。
太子——
這個身份,更堅定她的決心。
她必須贏。
一舞畢,喬一謝幕。她款款下了台,穿過公子們的調笑聲,實在是著急不已。
按照往常,舞畢之時,便是陪酒作樂。
聲色犬馬,笙歌不儘。
喬一換了身衣裳。現場已亂起來,公子們皆有姑娘伺候,你來我往,相互拉扯。唯獨任懷遠所在之區,空無侍者。
喬一攬過婢女倒酒的活,在劉武的安排下,不受阻攔地、徑直越過眾人,來到任懷遠跟前。
她心在劇烈地跳。
“站住。”
明修喊住了她。
喬一內心慌亂如麻,她鎮定地停下,朝明修行禮。
明修吩咐道:“添些酒。”
喬一懸著的心落了下來。
她跪下,緩緩倒酒。流水蓄滿酒杯,淡淡陰影入內。
明修盯著她的臉,怎麼這麼熟悉?
“公子可還有什麼吩咐?”喬一恭敬道。
明修揮揮手,示意其退下,誰知喬一直轉過身,向任懷遠獻了殷勤。
“公子,奴婢為您添酒。”
明修的話止於喉間,任懷遠挑眉,他沉默地盯著喬一,一言不發,視線掃過她左手背上一道橫斜的傷疤,約寸長,很明顯。
熱鬨的場麵,唯獨這裡是安靜的。
越安靜,越鬨心。
喬一端著,不敢出差錯。
仁懷遠伸出修長的手指,按住對方的右手。
他淺淺一笑,在這場安靜的對峙中先出了聲,輕佻的模樣:“原來是位美人。”
他聲音淡淡,眼中淺淺笑意:可惜呀,美人雖是賞心悅目,卻不是他的胃口。
喬一心中竊喜,誰知仁懷遠卻收了手,以最溫潤的聲音碎了她內心的激昂。
“下去。”
喬一的血液瞬間冷寂。
她默了片刻,最終還是按捺著急的心,不甘不願地退下。
不行!
她不能就這麼放棄!
喬一走後,明修盯著她的背影,腦海中什麼東西漸漸清晰起來。他脫口而出:“這不是跳舞時一直朝你看的歌女麼?”
任懷遠飲了酒,不作聲。
“果然是美人!”明修嘖嘖感慨,“可惜看去年紀太小。她是有目的而來啊?那眼神簡直是釘在你身上了。”
“這虎視眈眈的樣,我差點以為她要殺你呢。”
任懷遠無所謂,他對跑馬更有興趣。
午後陽光和煦,任懷遠起了看馬的心。
劉武奉承:“殿下,馬場最近新入了一匹紅鬃烈馬,一日疾馳千裡而不累,逐日追風不在話下,倒是可惜還沒人能真正馴化它。殿下英姿非凡,必能降伏這畜生。”
“好啊。”
任懷遠於是讓人牽馬上來。
明修坐在一側亭中,飲著冰酒,享受姑娘的伺候,又目光如炬地盯著跑馬場。
劉武招呼喬一來伺候。方才在席上,他隔得遠,沒聽到仁懷遠和喬一之間的對話。他隻看到仁懷遠握了喬一的手,心癢難熬。
喬一說:“殿下很欣賞我。”
劉武自是高興,馬上安排這一幕。
喬一立在一旁,看任懷遠縱馬身姿。他疾奔在馬場上,如風掠奪。綠色波浪潮生,任懷遠駕馬,像一粒沙塵,翻滾在蕩蕩紅塵中。
當任懷遠下馬時,她作為侍者,主動上前,先一步伸手,欲接過韁繩:“殿下,奴婢來吧。”
任懷遠瞧了瞧她,遲遲不交接韁繩。喬一害怕對方斥責,時間漸漸流逝,她心跳愈烈。
明修頗覺有趣,舒服地吃下姑娘喂過來的葡萄,看戲的態度:這不是方才斟酒那位姑娘麼?
這下倒是有得看了。
過了片刻,任懷遠交出韁繩,親自放到喬一手中。
喬一劇烈跳動的心臟漸漸穩了下來。方走不遠,她以餘光四處打量,在無人關注之際,喬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用銀針紮了烈馬修長的脖頸。
馬兒受驚,掙脫開喬一的手,馬場恣意飛奔,東奔西撞。現場一片混亂,劉武忙喊:“保護殿下!保護殿下!”
喬一受了牽扯,被拖曳在地,扭了一圈。場地一片混亂,她忍著驚慌,以事不關己的態度,隻扯了扯裙角,以稍微淩亂的姿態跪在任懷遠麵前請罪:“殿下恕罪,是奴婢無用。”
劉武罵道:“這點小事都辦不好!要你有何用?”
喬一羞愧得頭更低了。
任懷遠神情淡淡,喬一隻覺頭頂一道打量的視線。她很緊張,手心冒汗,心臟更是撲通撲通跳,仿佛要躍出胸膛來。
這邊爭執間,另一邊已控製住烈馬。晨風拉馬上前,向任懷遠請示。
他掃了喬一一眼。
任懷遠手掌拍在烈馬的健碩的身體,線條流暢,肌肉結實。他聲音淡淡,品不出情緒來:“看來這匹馬的確很難降伏。”
他問劉武:“你可有什麼好使的法子?”
劉武諾諾不言,左看看又看看。空氣寂靜之時,一道尚顯稚嫩卻十分冷靜的聲音響起:“不聽話的馬,留著無用,當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