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
那是月嬈今後的棲身之地。
她隨同任懷遠一同坐車。
月嬈很心慌,她對任懷遠的認知,僅限於不知真假的劉武的調查。
尚且年幼的她縱然麵對絕境時有敢於反抗的氣魄,可認知層麵終究還是太過淺薄,麵對上位者的俯瞰和打量,她的心境終究是承受不住,是以略顯得稚嫩,然後無措。
任懷遠從容不迫,將桌子上已經斟好的熱茶推到月嬈麵前,並指了指盤中糕點,示意她享用。
月嬈不敢拒絕,默默吃完了一塊糕點。
車廂搖搖晃晃,馬踏聲陣陣,更襯得車廂內的寂靜,連空氣抖在沉默。
“不怕孤下毒?”
任懷遠雙手交疊,隨意一問。
月嬈抿唇:“殿下之令,奴不敢不從。”
“孤喜歡聽話的人。”任懷遠微笑,有親近的意思,下一刻突然厲聲道,“抬起頭,看著孤。”
月嬈於是抬眸。
這是她第一次正麵直視任懷遠。
對方劍眉星目,瞳孔黝黑而深沉,像沉淵的潭水,被凍住的深綠,隻能從表麵看到風平浪靜,卻無人能洞悉水麵之下的波濤洶湧。輪廓硬朗,刀刃般鋒利。
迫人的壓製感。
月嬈眼神稍有閃躲,她想要挪開目光,對方淩厲的視線就像是一把鋒利的刀刃,像是在一刀一刀刮著她的肌膚,要把她淩遲。
但沒有得到任懷遠的命令,她不敢移開目光,哪怕心中害怕,哪怕心中在顫抖,她還是□□著,直直看他。
任懷遠是先皇後所生,是嫡長子,年方十八。品行端莊,風華絕代,明禮知恥,更受陛下器重,封為皇儲。
先皇後已去世,他養在今皇後膝下。皇後還育有三皇子任懷安,隻小他兩歲。據劉武道,二人關係不算很和睦。
這是劉武提供的資料。
可是——
以她目前接觸所得的認識,仁懷遠的性格卻和這些美好的詞風馬牛不及。他行為惡劣,從心而動,更像是在玩,懶懶散散不上心的樣子。
向下的蔑視。
她微弱的呼吸聲,更加小了。
月嬈入了東宮,居住在紫竹苑。恰如其名,紫竹林立,風聲最盛。
晨風囑托道:“從今往後,這兒便是你的居所。”
月嬈微蹙眉,她其實不明白任懷遠帶她回來的目的是什麼。
她費儘心機,賭了一把,幾乎是賭上性命,才讓任懷遠注意到她。
任懷遠歎她的貌美,卻不因她的容貌而動了收她的心思,說明他不在意她的容顏。他是太子,想必也不會缺了美人,所以必然有彆的目的。
但不管是做什麼,她都不會有反駁之言。
她彆無選擇。
晚膳之時,紫竹苑來了一人。女婢裝扮,雙丫髻盤了全部頭發,清秀的麵容,和藹可親的笑。
春桃拎著食盒放置在圓桌上,笑意盈盈:“姑娘,奴婢名春桃,殿下派我來照顧您的飲食起居。”
月嬈入了東宮,哪兒都沒去。沒有任懷遠的允許,她不敢擅自行動,她很清楚地記得任懷遠在馬車上的那句話:他最喜歡聽話的人。
所以目前沒有任懷遠的吩咐,她隻能待命。雖然她不覺得她會有什麼大的作用,包括春桃,也沒有一丁點兒的表示。
於是這樣相安無事了七天。
久到月嬈以為被遺忘之時,她才再見晨風。坐立難安的感覺,真的很不好,她以破罐子破摔的心態,才艱難坐得住。
晨風引她去了後山。
月嬈不敢東張西望,十分守矩。
高閣之上,任懷遠冷眼看晨風領著月嬈穿行青石小道。他所站處之高,睥睨整座東宮,遠可眺望皇宮西門,黃瓦儘入目。
他立在欄杆邊緣處,左手握著青瓷茶杯,上下把玩。茶杯橢圓狀,在他的掌中卻像個圓球,來去翻滾恣意。
背口位於正麵,茶杯以此姿勢,穩穩立在他掌心。
“如何?”
春桃跟在身側,噤若寒蟬:“姑娘這些天來很安靜。”
他左手一翻轉,杯口反倒置向下,倒不出一點水來。他似是欣慰地笑了:“看來的確很聽話。”
“查清她的身份沒有?”
朔風點頭:“她是商賈之女,原名喬一,父親喬軍,母親十七是妾,兼親弟弟喬耀。喬軍經營生意失敗,賣了十七。她主動賣了自己,換取十七和喬耀往後平安。二人離了長安,十七身死,喬耀下落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