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沉沉。

銅鏡前，月嬈看著昏黃燭光之下那張陌生的臉。任懷遠站在她身後，以玉骨扇抬起下巴，紙扇緩緩滑過她的臉頰，從眼角到唇邊。白皙的臉上，清晰的紅痕漸漸浮現。

月嬈心跳微微加速，她壓抑著，不敢發聲。她注視著任懷遠，目不轉睛，高高昂首，由他端詳。

“沒有原來的臉好看。”任懷遠蹙眉，不是很高興，“原來的臉，堪稱巧奪天工。”

他放下手：“注意安全。”

下一刻，他轉身走了。

月嬈目送銅鏡中越走越遠的背影，盯著鏡中人的臉，生繭的指腹緩緩摩梭，落在眼角。這是一張很陌生的臉，妖豔勾人，魅惑而風情。

她心微動：原來的臉，好看嗎？

她低頭，帶好鬥笠，白紗下垂，遮住她的臉。

“你先南下，安排好一切事宜，孤自會去尋你。”

這是任懷遠交代她的事。

她起身，藏在黑暗下的倩影，被月光漸漸拉長，最後消失在婆娑樹影下。

青樓內張燈結彩，亮如白晝。姑娘們濃妝豔抹，穿著薄衫，妖嬈地扭著水蛇腰，揮舞手中繡帕，於嬉笑怒罵間迎接來客。

月嬈香肩半露，眼神嫵媚，她順勢倒在對方懷中，為他斟酒。對方已至中年，花白的頭發，色迷迷地盯著月嬈，手攀上她裸漏在外的肩膀，細膩的觸感盈滿掌心。

月嬈的手寸寸滑過他胸膛，掐著甜膩膩的嗓音：“大人，讓她們都出去，好不好？奴家一個人伺候您呀……”

“好好好！”

於是場地靜寂。

紗帳飄飛間，紅色像潑墨一樣，暈了一段紅。

月嬈藏入黑夜中，輾轉在小路上，徹底消失不見。

*

“皇兄！請稍等。”

一道聲音從身後傳來，喊住任懷遠行走的腳步。他聽出聲音來，是他不想見的人。

他稍微停頓，轉身看任懷安，表麵和善：“有事？”

對方疏離的態度，使得任懷安激動的心緒在瞬間冷卻下來。他微低頭，聲音也弱了幾分：“皇兄，你這次南下巡按，何時回來？”

“不知。”任懷遠道，“還有事否？”

任懷安長了張嘴，半晌，終是問道：“一定要去嗎？便不能不去嗎？再過兩月便是我的冠禮，就不能推嗎？”

他語氣略顯激動。

任懷遠覷他：“江山社稷之事，不是小事，哪有推脫的道理。”

任懷安心中苦澀，義正言辭的話語，他竟然無法反駁。他很想問：是因他及冠，才特意請命南下嗎？

但他終究還是沒問。在皇兄眼中，他總是可有可無的。

任懷安掩了苦澀意，張了張嘴，發現也沒有什麼挽留的理由，隻能昧心叮囑道：“前三任刺史南下衡州，第一位查案時意外身亡，第二位陷入流民暴動，在混亂之中遇害，第三位則在南下途中遇刺身亡。皇兄南下徹查貪汙一事，必然會有諸多危險，多多注意安全。希望皇兄此行順利，早日歸京。”

“承你吉言。”任懷安笑道。

他甩袖，先行一步。

任懷安遙看任懷遠漸漸遠去的背影，他落寞而站，周圍的空氣也充斥著淡淡的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