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嬈就溪水洗了把臉,飲馬暫行。待休整之後,她正要翻身上馬,卻聽到了女子的求饒之聲,近在耳畔。
她循聲而望,原是幾個男子拉扯著一位衣衫襤褸的女子。她本不欲多管閒事,她向來也沒好心去做所謂名為“拯救”的好事。
她收回目光,卻在那一刻看清了那名女子的臉。
在見到那人麵容的那一刻,月嬈仿佛成了木柱,僵硬是她表現情緒的唯一方式。
她心驚詫,呢喃道:“含煙!”
她怎麼會在這?
月嬈怔愣間,含煙已經落入男子手中,拖曳著她。
含煙用力反抗,卻隻能任人宰割。她踉蹌著,哀聲祈求:“求求你,放過我好不好?我真的不想回去。我可以給你們錢……我什麼都可以的,我不要回去……”
她戚戚然哀求,卻沒人願聽她的哀告。
男子厲聲嗬斥:“閉嘴!誰管你的死活!讓你逃才是我們最大的錯!”
月嬈沒忍住,她足尖輕點,瞬間轉移陣地。在對方尚未回神時,已是橫屍躺地,死不瞑目。
電光火石間,誰也看不清月嬈的動作。隻知道那一道道鮮血飛濺,染紅了腳下的土地,血腥味在空中散開,刺激著嗅覺。
含煙癱軟在地,愣愣地看著那幾具屍體。她喃喃道:“怎麼會這樣?”
她衣服破敗,潦倒不堪。頭發像雞窩一樣,亂糟糟的,臉上儘是些烏漆嘛黑的泥垢,隻剩下一雙渾濁的雙眼,沒有生機,隻有絕望。
月嬈站在她眼前,俯視著她,輕輕的聲音,怕驚擾到她:“含煙。”
含煙也愣住了。
她顫抖的身體終於平息下來,恐懼像塵埃一樣,終於落定。
含煙順著月嬈的裙擺,僵硬般地、一點一點地緩緩抬頭,看著月嬈弓腰,伸出一雙手,心疼地看著她。
月嬈麵帶微笑,和善的笑容。五年之後,她沒想帶會再見從前在劉府裡認識的人。她以為劉府會是她們相交之地,若是一彆,從此天涯,各不相乾。
“好久不見。”
含煙苦笑道。她看著月嬈執劍,瀟灑從容,大致能猜出來,她現在當是過得不錯。
含煙顫抖著,她握住了月嬈的手。
月嬈不多問,天色將晚,她帶著含煙尋了旅店借宿,又吩咐店小二備了熱水,讓她沐浴,安撫她受驚的心。
沐浴過後,月嬈拿過布,幫含煙擦乾頭發。一寸一寸,她的動作很輕柔。擦乾頭發之後,她又替含煙擦藥。含煙逃跑時多次摔倒,身上都是淤青,需要化開淤血。
含煙很瘦,一摸過去,都是骨頭,硬硬的感覺,硌得慌。她身上遍布淤青,甚至是一些長而深色的鞭痕。
“嘶!”
含煙痛得蹙眉。
月嬈減小了力道。
“還痛嗎?”
含煙搖搖頭。
月嬈不打算詢問含煙的經曆,不明白她為何會出現在這裡,還一身狼狽樣,渾身是傷,路都走不穩,甚至還被追著跑。
想必這段經曆會非常坎坷。
含煙看著月嬈專心致誌的模樣,她輕輕道:“其實在你出現之前,我想過自儘的。”
月嬈擦藥的手頓住。自儘,這個詞,她已好久沒聽到。她曾多次揣著自儘的心思,所幸她還是堅持了下來,然後有了今天的一切。
含煙雙眼無神,淚水在打滾,淚落而不自知。
“為妾有什麼好?”
她紅了眼眶,“阿伶,我這輩子也就這樣了。爹爹娘親賣了我,我輾轉為妾,錦衣玉食,多少人夢寐以求的生活啊,可為妾有什麼好呢?這未必是我想要的。”
“服侍一個可以當我爺爺的人,還要忍受彆人的指指點點和謾罵。他們當我是狐媚子,逼我喝避子湯,我從此落下病根。每到寒天,手腳冰涼,若是來了癸水,痛不欲生,我幾乎是想要死了。”
“徐家家道中落,他們看我年輕又頗有姿色,於是趁老爺死後,故意迷暈我並賣了我,去做那娼妓,人儘可夫。”含煙嘴唇發顫,“我好不容易逃了出來,他們發現了,抓了我,我掙紮,我不肯放棄,他們於是拳打腳踢。”
含煙落了最後一句:“我沒想到會見到你。”
月嬈心中酸澀。為妾,她何其痛恨。她的娘親便是妾,遭受所有辱罵,最後也差點被賣。
月嬈不吱聲。她抱了抱含煙,任由含煙在她的懷裡慟哭,把所有的苦都發泄在這一場大哭之中。直等到含煙徹底哭不出來,隻剩下斷斷續續的哽咽時,她的心也終於更冷,為這悲哀的命運而無奈。
月嬈扯了扯嘴角:“餓嗎?我給你備些吃食。”
含煙喝了點稀粥,精神極度崩潰的她在過勞之下緩緩睡著了。不過她也許還不能從挨打的疼痛中回過神來,遭了夢魘,睡著時連身體都在不自覺顫抖,時不時啜泣,哀聲懇求放過她。
月嬈點了安神香,又想要替她拽好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