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的動作,她的手忽然被按住。
含煙額頭冒著冷汗,迷迷糊糊地看著月嬈,眼神本來是渙散的,在看到熟悉的人和安全的環境後才稍微放鬆下來。
她長歎一聲,聲音很弱:“對不起,我……我以為有人要抓我。”
“睡吧。”月嬈拍拍她的手掌,“我在一旁看著。”
含煙點了點頭,她輾轉反側,黑暗的環境放大她的不安,濃鬱的安神香都無法撫平她堆疊在眉間的愁緒。
她時不時轉頭瞧月嬈,見月嬈躺在座椅上,緊繃的身體,時刻警惕著。
她黯然神傷。
她側過身,一人對著床內側,她道:“阿伶,能陪我說說話嗎?”
月嬈應是。她脫鞋上了床,與含煙同床共枕。
她靜靜聽著含煙回顧往事,時不時應和一聲,手緊緊握著含煙的手,給予她最大的安全感。
含煙最後昏昏沉沉,失去了知覺。
月嬈明白,她不可能一直陪著含煙,主人會願意答應她的請求收留含煙嗎?
月嬈斂眸。
“你以後有什麼打算嗎?”
含煙失神,愣了片刻,直到月嬈再問,她才聽清問題。
她搖搖頭:“我不知道。”
她是無家可歸之人。
天下之大,沒有她的容身之處。一個弱女子,怕是也很難在這個世道活下來。
這是這個世界的殘酷。
渾渾噩噩,她其實已經毀了。
月嬈也很抱歉。對於含煙,她也隻能做到一時的幫助,可她擔不起含煙的往後餘生,因為她連她自己以後的路怎麼走都不知道。
她不能保證含煙永遠平安,更無法保證她往後是否順遂。
幾天修養,含煙身上的傷也好得差不多,淤青漸漸消散,可她的精神卻越來越差,時常失神,月嬈連喊好幾遍都沒聽見。
尤其是,含煙喜歡坐在旅店後院的門檻上,仰頭看天,然後發呆一整天。除非是上手扯她,她才方有所感。
“嗯?”她眼神很懵懂,“怎麼了?”
歲月忽老。
月嬈卻覺得奇怪,她用力握住了含煙的手。
含煙拍了拍她的手背:“這幾天……感覺像是一場大夢一樣,一點都不真切。”
回想在青樓那段日子,她拒絕賣身,遭來的是媽媽的禁閉。在一間烏黑的密不透風的房間裡,沒有飯食,要挨著餓,忍受黑暗,時不時老鼠竄出來,吱吱亂叫。
她縮成一團坐在地上,黑暗中毛茸茸的觸感更加放大她的恐懼。她像個瘋子一樣,在精神崩潰之前,還是求了饒。
太痛苦了。
“阿伶,謝謝你。”
至少在她生命的最後一段時刻,她得到了短暫的安然。
她已經沒有活下去的勇氣了。
初雪紛紛擾擾飄落,灑在含煙的烏發上,染了點點白。
含煙仍握著她的手,餘溫尚在。可當月嬈觸了含煙的鼻息時,她縮了手,慢慢收回。
含煙閉了眼。
月嬈昂首,青天白色,大雪紛飛。她笑了笑,的確是夢一場,一場幻想的夢。
這未必不是一種解脫。
月嬈葬了含煙,立了無字木碑。大雪紛飛下,她拜了三拜,做了告彆,繼續奔赴長安。
將近長安時,她借宿旅店。她正喝著熱茶,卻聽樓下有人道:“喜事啊。聖上賜婚於太子,在明年九月份和淮陰侯嫡長女成親。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月嬈喝茶的動作一頓,她睫毛微顫:
主人……
要成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