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哪裡?
月嬈抬起手撫上臉頰,卻發現紗布貼著額頭,她有些疑惑,更多是不安。
她記起來了。
逃出東宮後,她南下往永州而去。她在林中茶店飲茶歇腳,得知仁懷遠以刺客刺殺之名,廣而告之天下,懸賞抓捕她。
她的畫像四處張貼;特征之一,左手處的傷疤。
沿途遇了大雨,她的妝容濕了。屋漏偏逢連夜雨,她借宿破廟時,撞上了朔風。
妝容已毀,她的臉色亂七八糟的胭脂,朔風隻遲疑一瞬間就認出她。
她在林中竄逃,朔風則帶兵追趕。
雨夜逞凶,遮擋了視線。月嬈的身影躲在淋漓的夜幕之中,動靜都消在巨大的雨勢中。
她藏得很深,聽見朔風喊道:“月嬈!殿下很生氣!”
“你跟我回去!你知道晨風因這件事領了責罰嗎?”朔風繼續道,“他領了二十大板!”
“你難道一點都不顧念這幾年的情誼嗎?有逃的必要嗎?好好坐下來談一談也可以啊!”
月嬈一動不動。
有必要。
仁懷遠成了親,又想要她,這一切就有必要!
雨勢越來越大,月嬈已成了落湯雞,但誰都不打算放棄這場角逐。
朔風窮追不舍,月嬈在逃難間滾下斜坡。她護住頭部,全身被草刃刮得生疼,在衝擊中,額頭撞上了石塊。
她頂著大雨,拖拉著走了不知多久,鮮血浸泡在水中,紅色都沒了蹤跡。
她倒在了雨中。
月嬈欲起身,可她才站起來身子便軟下去,癱坐在床上,根本就使不出一點氣力。
她嘗試著再次站起,踏著虛晃的步伐,搖搖晃晃邁了兩次腿,隻覺得腦袋一暈。幸得她雙手撐住臨近的木桌,才不至於仰躺在地。
月嬈氣喘籲籲,遙遙幾步,如走刀山火海,冷汗濡濕了額角,黏附住細細的絨毛。
恰在此時,一名婦女掀開門簾,便見月嬈一臉痛苦地坐在木凳上,嬌喘籲籲,神色痛苦。
張婆趕忙上前拉住月嬈的手臂,月嬈受了。
張婆和善地笑:“姑娘,你才醒來,身體虛弱,先回到榻上休息吧?”
月嬈點點頭,她休息片刻,也蓄了些力,於是由張婆攙扶,一步一步挪動,慢慢走到炕邊坐下。
月嬈感謝張婆相助,她不安地問:“我……我怎麼了?”
“姑娘,我入山林摘些野菜,便見你昏在林中,臉色蒼白,可嚇壞了我。見你一息尚存,我張羅老頭忙來背你。老頭子是大夫,幫你看了下病情。你昏迷了三天多,這才醒過來。”
張婆說著月嬈的情況,回想老頭子的話,她額頭上的傷未經處理,成了死肉,若要治療,隻有挖肉,使它重新再長。
這疤痕……怕是要永遠留下來了。
尤其是第一天,高燒不退,熬不熬得過都說不準,還很可能傷到神智,徹底成了傻子。幸好聽過了難關,今日轉醒,當是向好發展。
“老頭子不在,等他回來再看一看。”
“我的臉呢?是怎麼回事?”月嬈撫上臉上的紗布,觸感粗糙,摩擦掌心,她心裡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姑娘,這是輕傷,不礙事。我給你包紮起來,好讓它快些痊愈。”張婆聲調微微顫抖。
她心中歎氣:多好的一個姑娘啊,長得又俊,怎麼遇了這種事。
“姑娘,你怎麼會出現在林中?”
“我……”月嬈想起她九死一生才逃脫了任懷遠的禁錮,不願再談。既然已成過去,遺忘才是最好的處理方式。
她說:“我忘了。”
“這裡是永州外城,我和老頭子住在最村尾,沒啥人,很安全,你不用再害怕。”張婆不強求,自我介紹一番,又指了指桌邊,“這些東西都是你的,我權且收著,你好好檢查一遍,看看缺了什麼。”
月嬈查了一下,基本東西都在。
她想起仁懷遠下了通緝令這件事,張婆拍了拍她的手背:“姑娘,我知道你有苦衷。依你這樣,哪能是那勇闖東宮的刺客。這些人啊,一天到晚總是閒得慌,非要抓個什麼人。”
月嬈聽著張婆的話,默默摸上了左手背上的傷疤。
她和張婆麵麵相覷。
張婆安慰道:“放心,也沒人見過你。自救下你,也隻老頭子和我見過呢。”
張婆走後,月嬈看著手背上的這道傷疤,她遺留下來作為阿耀和娘親認她的證據,現在卻成了危險的標記。
她盯著燭光,緩緩抬手,慢慢靠近。
灼熱的溫度傳來。
她感覺到皮膚在發燙,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