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懷遠止了太監的傳喚,他步行而來,隻帶了晨風一人,悄悄進去。
輕顏正和沐清韻聚於書案前看書,他倒是記起來,月嬈見了沐清韻之後,枕他懷中說:“主人,我很喜歡沐小姐。”
他想,如果月嬈沒離開,她們當是這樣和諧相處的畫麵。
任懷遠站了許久,悄悄地來,靜靜地走。
後來宮女通報,沐清韻才恍然,她自嘲一笑:“陛下也許隻是恰巧路過,這些事兒,不必來報。”
隻要她看不見人,她就不會抱希望。
月嬈盯著沐清韻的側顏,她曾對她說了許多的話,她也了解到,任懷遠和沐清韻之間的關係。
三年寂寞,三年清冷。
負不起她的一生,所謂的求取,以權勢之名,卻耽擱了她的大好年華。
月嬈出了椒房殿,經停小路時,她瞧見了任懷遠。
“輕顏姑娘。”
任懷遠喊住了她。
月嬈迫不得已停下。如果任懷遠不說話,她倒是可以直接無視。
月嬈請安:“陛下。”
任懷遠笑了笑,晨風奉上一封請帖,他解釋:“秋獵來臨,輕顏姑娘遊走天下,當是喜歡這些玩意兒。孤總談要酬謝,卻總是失言,冷落你這般許久,還請輕顏姑娘不要介懷。”
“孤來陪個不是。”
月嬈接下了。
“草民叩謝聖恩。”
他看著輕顏遠走的背影。
*
九月初,任懷遠以月嬈搭救隋王為由,封她為安樂縣主,置府宅於其名下,更為她和任懷安賜婚。
“殿下,恭喜啊。”
宣旨的公公笑得十分開懷,眼角的皺紋折了好幾層,花白的眉毛往上翹。
縱然是天大的好消息,縱然是心中夢寐以求之事,任懷安無論如何都高興不起來。他側首,忡忡神色落在月嬈身上。她很平靜,看不出什麼情緒來。偏越平靜,任懷安越惶恐。
他知道這是一場不懷好意的賜婚。
“抱歉——”
“草民接旨,叩謝皇上聖恩。”月嬈先任懷遠出聲,伸出雙手,接了聖旨。
任懷安不可置信,目瞪口呆。他愣在原地,好半晌才回神,渾然不知原因為何。
任懷安抓住月嬈欲接聖旨的手,月嬈回首看他,神色平靜。
公公催道:“輕顏姑娘,該接旨了。”
月嬈輕輕拍拍,以示安慰。
她的笑容很親切。
公公走後,他壓抑內心翻湧的浪潮,亦步亦趨跟在月嬈身後。
“姐姐,不必勉強。這件事……”任懷安惴惴不安道。他不敢自大地認為月嬈是擔心他違命不尊才接旨。在這一段感情中,他本來便沒有主動權。
“沒有勉強。”月嬈道,她平靜的神色,映入任懷安的瞳孔中。
不是勉強。
任懷安懷了一絲期盼,心中的喜悅呼之欲出。月嬈不再言,他卻得了鼓勵,鼓起怯弱的勇氣,以征戰沙場的決心求證,微微顫抖的聲線卻出賣了他內心的害怕:“是……因為我嗎?”
月嬈沉默好一會兒:“任懷安,你又怎麼想?我曾挑明過,我今日再向你求證;我且問你,你究竟知不知道我是誰?”
她握住任懷安的右手,撫平他的手掌,以食指在他掌心寫字。月字方落下一撇,任懷安便握住她纖細的手腕,反過來在月嬈掌心慢慢勾勒一筆一劃。癢癢的觸感,直達她心間。
是月嬈二字。
任懷安直視月嬈,眼神十分赤忱,一字一句鄭重道:“是它嗎?”
“我不在乎。”他幾乎是哽咽出聲,一遍一遍重複,聲音於不知不覺間啞了,“我不在乎;我不在乎的,姐姐。”
他眼眶仿佛點了朱砂,紅得要滴出血來,水滴漸漸凝聚,瞳孔更加鮮亮澄明,訴了這幾個月以來的擔憂和苦楚:“我更害怕……害怕你怪我。因我,你經營的一切全都成了泡影。你越平靜,我越不敢見你。”
他更哽咽了。
“我——”月嬈不知該怎麼說。她的計劃是逃離任懷遠的包圍圈,不受任懷遠的掌控。長安是他治下直轄之所,更是她堅定要一去不複返的地方。
可她已經逃不出去了。
她已在羅網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