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 經曆痛苦蛻變的我們,一定能擁……(2 / 2)

鈴鐺 齡月 7295 字 10個月前

放好稿件的我,躡手躡腳準備去查看。仿佛就在等待此刻一般,一道黑影從樓梯上方被重重地甩到我前方的地麵。

是青日。

上身除了內衣幾乎是□□,就在那刹那我明白了一切,包括為何是她受到如此的欺淩。

表層皮膚被衣料磨蹭開,血肉凝結的塊狀物凸起,泛紫、似凝非凝的血膿糾纏,每每隨著動作牽扯下些許痂痕。

青日有著極為嚴重的皮膚病。

“真是惡心哎,剛剛她差點就碰到你了呢”、“好險好險" 、“她不會死了吧”、“怎麼可能~”那是社團幾個女生的聲音,與其下去查看青日的傷勢,不如說她們根本不在乎。從那麼高的地方滾落,一定很痛吧...在我觸碰到她的那一刻青日才真正開始顫抖,但是已經沒有時間了。像是逃生遊戲一般,我半抱半拖把青日挪到雜物間,那是極為隱蔽的所在。究竟是過了多長時間呢...那些翻動的聲音才完全停息。

“她們走了哦。”

本想以這樣的話語安撫青日的我,回頭卻看到了心酸的景象。她捂住胸口,抱膝坐在地麵上,抽泣著。塵土和血的混合物暫且將可怖的背後遮蓋了起來,但淚痕完全衝破了防線,在這狹窄的空間內,像是要耗儘氧氣般的無聲嗚咽像驟雨般來襲。

束手無策的我隻好將自己的製服外套脫下,暫且蓋在她身上。

斷珠般的淚水停滯了,她攥緊了製服衣角,將身體蜷曲包裹起來。不知為何,我發現有水珠滴落。

是...我的眼淚。

“青日...你沒有錯 ...",說完後我的肺腑好似燃燒一般,手臂不由自主地、笨拙地抱住她。而她,也難以自已,在我懷中啜泣。在狹窄的空間內,仿佛世界上就隻存在我們二人。製服外套上還殘存著清香,但因哭泣而鼻尖酸楚的我們,早已分辨不出。

自那之後,似乎霸淩在到達頂峰後就會稍微收斂,青日終於可以稍微輕鬆些。是根本無視,還是故意失職...我實在無法理解教師們的想法,因為我也處在怪圈之中。唯一慶幸地是,她不再是一人。不知是畏懼未知的明天,還是我們太過懦弱敏感,無須用言語傳達的情感就這樣流淌在我與她兩人心間,成為麵對明天的勇氣。

文學社社長森村慕畢業前最後主持的創作大賽終於進入尾聲,一向虛與委蛇的我不得不打起精神,重任在肩時總能從雅身邊得到鼓勵。是的,雖然我還不曾當麵這樣親昵地稱呼她,但早在心中默念數次。文學社看似輕鬆的日常實則是由這些乾部壓榨普通社員所得,即使有著才能的人有時也不得不服從命令。

評選結果出爐是在十一月,經過纏纏綿綿的討論糾紛終於在論壇正式公布結果,一向出彩的森村不知為何一無所獲,副部長吉田信彥也是如此,誘人猜測。青日以“叮咚”為名發表的《變》收獲好評,同時也一舉拿下頭籌。

雖然眾人對於作者十分好奇,甚至發布公告邀請出麵洽談。但我與青日都保持一致的看法,那就是拒絕露麵。

全國統考前,我經常與青日相約在附近的天台,就算什麼都不做,靜靜看著對方就足以。

我們前所未有地開始談論未來,渴求為彼此的人生添加注腳。遍體鱗傷後尋求蛻變必須途經希望渺茫的道路,但兩個人就一定有實現的可能。

最後的那晚,我們如往常那般帶上溫好的便當爬上天台。

一月的低溫將話語變作白霧,飄散而過。我將臉埋在青日送給我的方格圍巾裡,看著她頭帶白色絨帽輕快地走上台階。

“鈴原君想要考往哪裡的大學呢?”青日趴在欄杆上問道。

“島琦吧...那裡是我的故鄉,即使一無所獲也想回去看看呢。”

一陣無言的沉默。

“那些表麵平常的日子,於我而言卻搖搖欲墮,無論怎樣笨拙地努力與人相處卻永遠永遠總是被忽視拋棄的存在,這樣的我,崩潰也隻是早晚的事。”

青日背過身來,原本隱藏在暗處的身形此刻被層層暮光輕撫,愈顯柔和。

“因此我,真的真的非常感謝鈴原君喔,擅自將他人作為自己的救贖也許聽起來有些糟糕,但這份突如其來的情感欲卻給了我等待明天的勇氣。”

棕色眼眸中是我的倒影,夕陽餘暉中我們漸漸靠近。

我伸手輕撫她的臉龐,熱淚如此滾燙,劃過手背似要灼燒我的身心。輕輕摘下眼鏡、在她耳畔輕輕落下一個吻,那便是我所能做的全部。

像是觸電般,急劇而生的愛意拯救了我們。在一瞬間比起世上所有人都更熟稔,是荒蕪世界裡唯一可以擁抱取暖的存在。

順利通關統考後,我被島琦大學錄取,而青日則選擇了更廣闊的新立大學。我完全能理解她迫切想要新天地的心情,因此約定共度第一個暑假。

那天,到底該如何闡述呢?領悟彼此心意的我們,拿著八月打工攢下的零錢,當然也有來自青日兄長的資助,租下倉鶴縣臨川市伴野島上的彆墅,決定奢侈地度過大學的超長假期。雖說是小島上的二層彆墅,但因為島主在假期另有安排,並且伴野島海拔逐年減少、近日又有小型台風的緣故,租金比往年少了許多。

早在此前,我們無數次描繪這些畫麵,仰仗略顯奢侈的簡訊和信件相依度過艱難的結課期。或許是幸福太過惹眼的緣故,有不少交情很淺的家夥也跑來過問我們的計劃,如今想來,是否就此埋下禍根?

準備好物資,準備九月一到就出發的我,卻偏偏在八月三十號當晚被緊急召回島琦的大學核對信息,焦急發著短信的我得到了“必須要您當麵核對”這樣的回複。青日如往常那樣善解人意,決定自己先帶著少量行李租船前去島上。

說是船隻,其實也隻是花少許錢就能租下去島的快艇罷了。快艇的主人是我幼年好友山下順複,自中途輟學後便一心一意生活在海邊。

自島琦返程的路上,我收到了山下的訊息。

“已經順利將新娘子送到了哦~”,附帶的是他在岸邊登船前拍下的青日招手道彆的畫麵。那時的我,一邊想著“什麼嘛,又對雅說了打趣的話吧”,一邊卻真正期待起來以後共同生活的畫麵,挨過痛苦蛻變後的我們一定,一定能擁有屬於自己的幸福。

等待台風“圓規”過境後,竟已拖到了九月。在川島的廉價旅館挨過一宿,我帶上沉重的包裹來到約定的港口,山下準時守候在那裡,靈活地幫我搬動行李。

“真羨慕你哎~那麼漂亮的女孩喜歡你,而且她廚藝超好哦~前天急著要走時被塞了超美味的飯團!我有好好把飯盒洗乾淨哎。”

山下拉開快艇上的急救箱,在數瓶冰鎮波子汽水間確實有個帶有藍色藤蔓花紋的飯盒。

清晨的伴野島籠罩在薄霧中,淺金色的沙灘在朝陽下熠熠生輝。山下熟練地讓快艇緩緩靠近淡藍色的近灘,我們把船隻停好就一起走近在綠植中的彆墅。

在玄關處我敲了幾下門,用貝殼和串珠做成的風鈴晃動著發出清脆的聲響,卻不見有人應門。

我轉動把手,門開了。

“啊咧,沒有鎖門嗎?”

埋怨著“這樣未免太粗心了吧”的我,回頭卻在客廳的布藝沙發上看到了她帶來的行李。完全沒有打開擺放,一副隨意堆積的姿態。

“也許隻是太累了”,我邀請山下進門休息,順便招待他午飯。

主屋分部在右側,本想安慰獨自一人在島上挨過台風的雅,我依次打開主臥側臥、衣帽間、衛生間的門,一直衝往二樓,卻始終未見她的身影。

空蕩、毫無一人的小型彆墅,本該為我和青日帶來喜悅與幸福的處所,如今卻像山神般將她掠走。

在哪裡...在哪裡啊?青日不會是那種會撒嬌賭氣的女孩,我和山下漫無著路地在陌生的住宅搜索著,最後因疲憊不得不倒在客廳的沙發上。毫無疑問,青日肯定就在這座小型島嶼上,廚房沒有使用過的痕跡,垃圾簍裡也沒有食品袋——難道青日自登島起就未進食嗎?

雖然想要用心思考,不知為何我開始打噴嚏。

難道?這彆墅裡有過會使我過敏的鮮花麼?我忽地起身,儘量捂住口鼻。傳真機振動,我終於聯係到屋主,他很快發來房屋構造圖。比起漫無目的地搜尋,我更希望青日在某個房間微笑著突然躥出來,嚇到我也無所謂。

地下室有冷藏庫,這是唯一的可能。在徹底搜索完彆墅前,暫且不要隨便跑進島上的叢林。

“不可能吧...”,山下發出質疑,但我知道必須一探究竟,隨即按照構造圖來到客廳右側的地板上,確實有暗門,打開後是木架梯。

在準備下去前,我猛烈地開始打噴嚏,想必曾有鮮花存放在冷藏室吧。接觸到地麵,摸索著打開電燈開關,被燈光刺激後我緩緩睜眼。

狹窄的冷藏室內,雅靜靜地躺在那裡。

麵色是陶器般的青白,黑發有些散亂,一襲我未曾見過的白色洋裝...手中捧著一束馬蹄蓮與藍鈴花.....

“啪嗒”,我緩緩回首,山下從入口窺探到此景,手裡的飯盒掉落至地麵發出突兀的聲響。

“快報警!!!”

“...什麼...”,我失去思考回應的能力,不能自已地撲上前去,隨即被山下從身後勒住。我很快掙脫開,湊近雅並嘗試抱起她。

有什麼不對勁。

山下尖叫嘶吼起來,吵得我腦袋嗡嗡作響,視線也模糊起來。過了幾秒後我才看清,我抱起的,隻是雅的軀體。

她的頭顱,還靜靜地躺在那裡。

2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