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或許不能選擇你的隊友,但能選擇你的敵人……(2 / 2)

“帶著你的隊員們一起活著回去,讓你的父親為你驕傲,讓其他靜默者看到希望,成為所有人心目中的英雄——這難道不是最好的結局嗎?”

被他一番話說得低下頭的奎斯·塔克提斯沉默了很久:“澤拉修斯醫療官。”

“是的?”感覺勢在必得的沃伊德的下聲骨咕咕地發出一聲欣慰且鼓勵的鼓音。

“你現在被免除臨時大副的職責和權限,不得單獨進入醫療區。”

“什……什麼?奎斯,請冷靜……”

“塔讚違反《貝利希德法案》一事將按標準程序交給軍事法庭定奪,而你之後在對宋律進行任何治療手段前都需要對我進行說明彙報。”向震驚的醫療官伸出手,奎斯轟鳴的諧音甚至讓年長的塔克裡人上聲骨都微微共振,“現在,把你的配槍上交,澤拉修斯醫療官。”

沃依德定定地注視著麵前年輕氣旺的塔克裡人,他那亮金色的眼眸就像遠處燃燒的恒星,一係列幸運的巧合或許讓他覺得自己是天選之子,覺得隻要堅持做那些光明偉正的事就能在讚譽聲中得到一切。

“沃依德·澤拉修斯,上交你的配槍!”

但是這個宇宙裡,種族的文明和曆史的書寫永遠不是光靠那些英雄事跡就能延續下去的。

沒有讓奎斯第三次命令說出口,沃依德將配槍連同槍套一起從腿間取下,乾脆利落地交到塔克裡小隊長手中:“我很遺憾,船長。”

“是的,我也很遺憾。”接過配槍轉身就走的奎斯咬牙切齒地說,“我會於今晚的船長記錄裡記下真實發生的事情,你可以省省你之後勸我的打算了,畢竟船長記錄是絕對不可更改的。”

注視著似乎不想再多看他一眼的隊長離開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通往醫療區的轉角,沃依德才再次低聲道:“不,我是真的非常遺憾,塔克提斯。”

……

“有一點時間可以給我嗎,達蒂安?”

禮貌的敲門聲讓坐在椅子上的哨兵放下了到了嘴邊的壓縮乾糧,看向門口的醫療官:“什麼事?”

“我想跟你談談那個外星人——宋律的事。”拖過一把椅子坐在哨兵麵前,沃伊德苦笑著說,“你覺得她的情況如何?”

達蒂安眯起眼:“你才是醫療官,為什麼問我?”

“因為從醫療官的角度,我覺得她已經沒救了。而繼續運行她的生命維持係統需要的能量或許會導致赫羅斯飛船的供能不足,無法支撐到救援到來以至於隊伍全滅。這可就本末倒置,沒有意義了。

“所以呢?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雖然也把這些情況跟我們的船長彙報了,但他因為經驗不足以及個人私情,一意孤行要延長外星人的痛苦。年輕的塔克裡人尤其是男性經常會出現這種情況,可是將整個隊伍都拖下水給一個外星人陪葬這種事實在是太……”沃依德沒有繼續點評下去,而是給出了自己的反感,“所以,我認為,為了能讓更多的人生存下來,我們需要暫時讓船長讓出指揮官的位置。”

達蒂安沒有對其他任何一點進行質疑或者反對,隻是注意到了最關鍵的一點:“那麼會由誰來頂替這個位置呢?”

“我知道你曾經在沒有後院的情況下於未開發星球上存活3個恒星周期,這種生存能力對現在的小隊來說非常重要。如果你願意擔任臨時的指揮官,那就再好不過了。”

達蒂安的上聲骨在這褒揚之詞中吹出了一聲譏諷的哨音:“你知道你說的不是晉升,而是軍變吧?”

沃伊德輕輕抬手示意她不要言之過急:“隻是在緊急避險期間,暫時要求已經沒有判斷力的船長交出指揮權而已,我想事後奎斯一定也會理解的。如果你不願意擔任臨時指揮官,我同樣能理解。那麼既然如此,之後可以由我擔任臨時指揮官,直到一切回到正軌。”

“定義一下‘正軌’。”

“那個外星人死亡,我們成功存活過寒星季並等到救援。”

迎著哨兵瞬間銳利的眼神前傾身子,年長的塔克裡人的諧音近乎哀求:“達蒂安,好好想清楚,最糟的甚至不是我們都死在這裡,而是奎斯做了船長記錄之後塔克裡和新種族爆發的衝突。我們都不希望因為奎斯的一時意氣用事,讓戰爭再次爆發吧?”

“啊。”哨兵發出了一聲會意的輕哼,“所以你甚至想要他一起竄供。”

“我想要將傷亡最小化,並規避種族戰爭。”沃依德用強調的語氣糾正,“本來我們的隨船修克斯失控打傷被卷入戰場的外星平民這一點就足夠成為兩個初次接觸的種族交惡的理由了,更何況又出現了現在這個情況。如此一來,我們回去後或許非但不會被視為發現新種族的英雄,反而會成為導致種族戰爭的罪人。”

“非常有說服力。我猜你對其他人也是這麼說的,是嗎?”

“這一點很重要嗎?”

“不。”達蒂安搖搖頭,沉思了幾秒,“這需要人手支持,還有多少人讚同你的計劃?”

“讓我們這麼說吧,”澤拉修斯喉骨在得意中微微震顫,“或許會比你想象得多。”

哨兵的視線落在他腿上的配槍上,那看起來並不是他的槍,顯然是彆人給他的:“原來如此。”

“所以,你怎麼想?”

“我明白了。”點點頭,即將邁入矮星期的塔克裡女性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這需要時間準備,也需要裝備。我先去拿一下我的主槍,以免被鎖。”

在椅子上沒有動彈,直到這名女性塔克裡人走出最危險的近身攻擊範圍,沃伊德才再次開口:“你很少發出諧音,這確實很難讓人判斷你真實意圖。但是你沒有注意到,你在強行抑製自己諧音的時候會讓你頸部的肌肉快速收縮。我猜那如果是認同的諧音,你應該不會那麼謹慎才是——尤其是這個收縮頻率和那晚你回應我‘彆告訴奎斯’的請求時幾乎一模一樣。”

輕笑著用黑洞般的槍口對準旋身的達蒂安,沃伊德的諧音安詳又平穩:“即便能完全壓製住諧音,但是想要完全控製無意識的肌肉運動還是很難的,對吧?”

“砰!”

奎斯看著急救倉囊裡的宋律,長而沉重地歎了口氣。充盈在艙內的金色以太粒子正在醫療係統的控製下閃爍穿梭,嘗試著分析並修複裡麵人缺乏的身體組織,然而這對於胸腔幾乎變成一攤碎肉的外星人來說依舊杯水車薪。

“梭巡,除去啟動赫羅斯飛船必須的能量,梭巡者號剩餘的能量儲備還夠維持她的生命係統多久?”

“在沒有外力的影響下,約18奈分。”被敵友雙方打得殘破不堪、好不容易沉冤得雪的隨船修克斯老老實實地回答。

“是嗎。”垂下腦袋,年輕的塔克裡人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小的密封管。

他在指間轉動著透明的管體,看著裡麵幾朵寒林花那白色鬆枝狀花瓣碰撞在管壁上發出輕微的藍色熒光,然後閉眼深深地吸了口氣。待他再次睜開眼時,塔克裡小隊長的視線已經落在了宋律急救艙旁的控製台上。

梭巡-89766藍色的光帶緩慢地閃爍著,破碎的麵甲下露出的藍色光學鏡頭隨著起身的奎斯走向急救艙控製台的動作發出“哢哢”的輕響,然後在奎斯抬起手的那一刻,它突然開口:“船長——”

“砰!”

幾乎是撞進來的達蒂安讓瞬間拔槍的奎斯兩個副聲部都爆發出了尖銳的警告聲:“把手攤放在身側,不許動!”

然而哨兵壓根沒理他的警告,兀自轉身鎖住艙門並同時解釋道:“澤拉修斯發動了軍變,他有配槍,鑒於雙胞胎的槍都在你這,那應該是菲爾緹給他的。這意味著船上除了我,其他人都被他拉攏了,我們單憑兩人沒有勝算,需要帶著宋律儘快逃離這裡並前往赫羅斯飛船。”

年輕的船長顯然沒有反應過來:“什-什麼?沃依德?但是,為什——”

“他沒跟你說過原因嗎?” 用打印的固定杆加固已經兩次被硬性撬開破破爛爛的艙門以免叛徒破門而入,達蒂安回頭說,“宋律狀況如何?我們必須立即離開!”

“沒有維生係統,代號-宋律會在5奈分內死亡。”桌上也破破爛爛的隨船修克斯代替船長回答。

粗俗地罵了一句,哨兵從緊急醫療箱裡翻找出緊急鎮定劑和封閉凝膠打在側腹:“外麵情況如何?”

“塔讚之前斷線了船內所有監控係統,我讓菲爾緹去維修,但顯然她還沒將它們修好,不知道是故意的還是……現在糾結這個也沒用了。”奎斯搖搖頭,隨即注意到了達蒂安的異常,“等等,你受傷了?”

甩開小隊長擔憂伸來的手,達蒂安難得發出了一聲暴躁的諧音:“現在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外麵那些家夥。”

順著她的指示緊張地看向被封鎖的大門,外麵靜悄悄的沒有一點響動,甚至讓梭巡者號的船長懷疑自己哨兵說的一切是否是真的:“二等哨兵達蒂安,你確定……”

【“奎斯,達蒂安,你能聽見我嗎?”】從內線傳來的沃依德的聲音還是如此平和穩定,哪怕被憤怒的奎斯厲聲質問,他的諧音也依舊緩和,【“很好,看來你們還沒因為一時激動切斷內線,我們還有談判的餘地。”】

“談判?你這是軍變!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這意味著你會認真考慮繳械投降,並按我說的做,放棄宋律,讓更多的船員活下來,照我說的做船長記錄,避免種族戰爭。”】年長的塔克裡人有條不紊地列舉著自己的要求,【“你會在十五奈分內關閉宋律的生命維持係統,垂手投降走出急救艙區,你和達蒂安的配槍都需要放在槍套裡,否則門口的塔讚和娜塔阿茲會立即開槍。”】

“如果我不這樣做呢?”

【“那麼——”】

敞開的急救艙開始釋放本應用於消毒的可燃氣體,瞬間明白他的打算的奎斯和娜塔阿茲趕緊試圖關閉艙囊,卻發現這些艙囊的閉合裝置早已被蓄意破壞。

【“如果你們在十五奈分內沒有走出急救艙區,那麼很遺憾,因為‘赫羅斯入侵時對急救艙囊造成的意外損壞和消殺係統故障’,你們就會不幸地和這個外星人一起被烈焰吞噬。”】用最平靜的語氣闡述著最凶狠的威脅,澤拉修斯醫療官說,【“好好考慮清楚吧,奎斯,達蒂安。就算你們現在不放棄那個外星人又有什麼用呢?她撐不過去的。沒有必要為了她增加更多無謂的犧……”】

內線被切斷的噪音讓駕駛室的矮星期塔克裡人閉上眼,將後頸靠在座椅靠背上,慢慢拉開自己製服的密封條,一邊在歎息中輕輕哼著那首《艾希星的暮色》,一邊乾淨利落的處理著自己腹部被反擊的哨兵造成的巨大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