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嚴、道德與生存* “隻要她能活過……(2 / 2)

幾乎是被身後傳來熱浪推出飛船下部排風口的奎斯為了保護背後的宋律不得不放棄翻轉落地法,在空中轉身用勾爪固定在船底進行勉強的速降:“該死的沃伊德,他居然真的點火了!”

“不然呢?他發動的可是軍變!”在下方接住搖晃的奎斯和宋律,幫助他站穩腳跟的達蒂安忽然深吸了口氣,“聽好了,奎斯,他們很快就會發現急救區隻有修克斯的屍體,前來追擊我們,所以現在開始,無論發生什麼事都彆停下。你的目標隻有一個,帶著宋律登上赫羅斯飛船並起飛逃離,其他一切你都不要管。明白嗎?”

抬手安撫地拍拍發出抽咽一般聲音的宋律擱在自己肩膀的腦袋,奎斯不確定她是否恢複了意識、能夠理解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還是隻是因為未愈合的傷痛而抽泣,但他能確定一件事——她現在是他的全部責任,他的最高級指令,他現在的一切都是為了她活下去而生:“明白。”

“很好,現在,跑起來!”

初步進入寒星期的冰風切割著奎斯麵甲,從麵甲縫隙滲透進真皮層的寒冷更是針紮般難忍,但年輕的塔克裡隻是不斷加快著自己奔跑的腳步:“前麵就是赫羅斯飛船了,達蒂安,我們……達蒂安?”

“我說了,彆停下!你進入飛船後就立馬鎖上艙門起飛,奎斯。”中途就已經跟不上這個塔克裡小夥速度的達蒂安終於徹底停下了腳步,捂著側腹在一棵樹下靠坐下來。她用略微發顫的手取出配槍,確認了一下剩餘的子彈,才繼續用內線向情緒激動的小隊長道,“我走不了了,之前沃伊德的子彈給我造成的傷比我預期的要嚴重得多。”

【“你在哪裡?我去接你!”】

“那宋律怎麼辦?你帶不動兩個人的。就算可以,也會被其他人追上,那這一切就前功儘棄了。”平靜地用兩個副聲道哼起威克提姆風格的奏旋,達蒂安說,“你走吧,我會在這裡儘量拖住他們。”

【“不!我現在就折返,我絕對不會拋下你離開!”】

“你已經為了宋律做了那麼多了,她也為了活下去承受了那一切,到了這一步你還想用你的天真害死她嗎!!”厲聲嗬罵的達蒂安在緩慢亮起的靛紫色以太旋流中雙手握緊了槍柄,“快點走,塔克提斯!然後在見到你父親的時候告訴他,我欠他的債已經還清了。”

【“什麼?我-我不明白,達蒂……”】

切斷與奎斯的內線,達蒂安粗重而艱難地喘息著,她不斷搖頭甩掉侵蝕著大腦的迷霧,努力用已經模糊的視野戒備著周圍的情況,並以艱難維持的以太旋流作為誘餌吸引著那些追擊的叛徒。

“那個傷看起來很不妙,不是嗎?”從對麵的樹後慢慢走出的澤拉修斯醫療官雙手平攤垂在身側,然而在他身後成包圍圈的幾個士兵手裡卻端著他們的槍,“我可以幫你看看嗎?隻需要你放下武器,停止使用奏旋,你還是有機會選擇我們——有機會選擇活下來的路的,達蒂安,那不是致命傷,我向你保證。”

“但你背負的是致命的,沃伊德。”

“是嗎?”訝異地歪歪腦袋,梭巡者號的醫療官發出了一陣嗡嗡的諧音,“或許從醫學的角度上我們的診斷結論有分歧,你給我造成的傷勢雖然……”

“我說的不是你的傷,蠢貨。”不耐煩地打斷醫療官的話,達蒂安的諧音演奏的旋律也隨之急促,“是說你居然會選擇這條路,這可是軍變,你以為和你當逃兵一樣簡單嗎?”

“我也很驚訝你會選擇這條路,達蒂安。都是外族人,宋律比你那位威克提姆‘伴侶’更讓你動心嗎?”故作疑惑地咕咕著,不再指望能以懷柔戰略攻陷對方的老塔克裡人這回沒有和過去遭受類似嘲諷時一樣一笑而過,而是冷嘲熱諷地針鋒相對,“不過我或許不該如此驚訝,你當初就選擇了塔克提斯,放棄了你的威克提姆‘伴侶’。現在你再一次選擇更年輕的塔克提斯,也是預料之中。”

危險地眯起眼睛,達蒂安脖頸與彎曲地上聲骨相連部分的肌肉快速收縮著,似乎即將爆發出最憤怒的諧音爆鳴,可她在最後一刻選擇了維持自己原本的奏旋:“看來你很了解我的過去,令人印象深刻。但是有些事情可能是選擇做逃兵的你不了解的。”

“那會是什麼呢?請務必啟迪我。”

“你不知道我的威克提姆伴侶教過我什麼,以及威克提姆的奏旋能做到什麼。”

劇烈的震動和照亮了這片森林的閃光讓奎斯即將跨上赫羅斯飛船的腳步停頓,他錯愕地回身看向爆炸聲傳來的方向,不詳的預感讓他接連使用船長權限試圖強行鏈接達蒂安的內線,然而得到的隻有一片忙音。

他下意識地想要折返搭救或許受傷但幸存的哨兵,可哨兵在梭巡者號下的告誡和來自背後的重量卻讓塔克裡小隊長下一個邁出的腳步踏上了赫羅斯飛船的登船板。

一路衝進駕駛室,在唯一一個座椅上放下宋律,奎斯快速點按操作著飛船的控製台,然而在最後一步啟動引擎的界麵裡彈出的鎖定框卻阻止並撤銷了他的所有操作。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要求他輸入正確解鎖碼的塔克裡科技生物鎖,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把手掌按在操作台上進行植入係統和主機的直連,運行了超載程序。可下一秒,生物鎖的保護裝置立即用適量的電流對這位試圖非法解鎖的入侵者進行了警告。

【“啊,看來你已經抵達飛船控製台了,比我預期的要快3奈分,很高興見到你對你小腿義體適應得那麼好,奎斯。”】沃伊德不急不緩的聲音從廣播係統裡傳出,正式宣告了放置這個生物鎖的罪魁禍首以及這艘赫羅斯飛船的歸屬,【“我想你已經從實踐中得知,你無法在沒有我的情況下開船了吧?”】

“你這個……被光者唾棄的棄光者……!”努力抵抗著之前電流帶來的劇痛和抽搐,倒在地上的奎斯咬牙切齒地說,“達蒂安……你把達蒂安怎麼了?!”

【“我什麼都沒對她做。我甚至想勸她回頭,加入勝利的一方——會存活下來書寫曆史的一方,然而她拒絕了我。事實上,她不但拒絕了我,還用了違禁的威克提姆奏旋進行了自爆。哎呀呀,要不是我有所戒備,在塔讚他們的無人機和奏旋的配合下用各自的投影接近她,或許就無法在這裡跟你談話了。”】

年輕塔克裡船長悲憤的嘶吼無法阻止矮星期的塔克裡繼續說出殘酷的話語:【“你知道嗎?我忽然想起來當時赫羅斯剛降落、你讓她從哨位撤退時的事。或許她第一次拒絕撤退就是想要用這一招和敵人同歸於儘呢。多麼勇敢又典型的塔克裡女人,不過很可惜,她的英勇今後也無人銘記歌頌了——又或許,至少可以有一個人在心中紀念她?”】

“你到底……想說什麼,叛徒……?”

“我在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塔讚·塔克提斯。”沃伊德瞥了一眼不遠處因為第一次麵對如此直接而真實的隊友死亡——甚至是為了殺死他們而進行的自殺式襲擊——陷入恐慌狀態的幾個年輕塔克裡人,向更遠的方向走了兩步,放輕了聲音,“我已經給過你很多次機會了,塔讚,如果你可以更強硬一點,在塔讚那件事後直接處死他們;如果你可以更嚴格一點,拘禁我直到進入軍事法庭;如果你可以更警惕一點,在達蒂安向你彙報我違規造訪赫羅斯飛船的時候逼問我,或者徹底檢查操作係統,至少現在,你就不會被我鎖住飛船,走投無路。”

【“所以,那天晚上你根本不是來找能夠治療娜塔阿茲的治療裝置的……!”】

“不,當然不。我是醫生,我比誰都清楚,除了同律,沒有任何治療裝置可以挽救娜塔阿茲。”頓了頓,隨船醫療官又說,“或許還有讓修克斯寄生這條路,但如此大規模的寄生不僅道德淪喪,事後被寄生者無法擁有自己的意識、成為植物傀儡的概率也接近百分之百. 我不敢相信你真的選擇了這條路——鑒於飛船裡還有兩個生命信號,加上醫療室裡的梭巡-89677殘骸內燒焦的根係量少得不可思議,我猜你八成是這麼做了,對吧?”

等待了十幾秒,沒有得到年輕塔克裡反駁的沃伊德輕輕“啊”了一聲:“看來我是猜對了。不過既然如此,你也一定能理解塔讚不惜犧牲那個外星人,也要救活娜塔阿茲的心情了吧?道德法律在愛麵前是如此脆弱,不是嗎?所以,讓我們言和吧:既然宋律已經恢複穩定,又進入‘植物人’狀態,我們之間最大的矛盾也就沒有了。隻要你同意之後都按照我說的做,我可以讓你們兩個都活下來。”

又是一陣沉默,這回沃伊德沒有繼續,而是耐心等待著他的答複。然而久久的沉默之後,重新開口的奎斯卻並沒有回答他的提議:【“……你那次造訪赫羅斯飛船,是在塔讚逼迫宋律同律之前。”】

“所以呢?”料到他要問什麼的老塔克裡人喉骨發出了一陣輕笑。

【“所以這意味著你在那個時候就已經做好了這一切的準備。你一開始就打算讓宋律同律娜塔阿茲,也做好了軍變的計劃,是不是?”】

“噢,奎斯,我親愛的奎斯。你確實很像你的父親,”做作地搖頭哀歎著,沃伊德說,“但你終究不是他。如果你是費佐·塔克提斯,你會在我這麼做之前發現這一切並掐滅苗頭。但是現在,這一切都晚了。”

【“為什麼,沃伊德?為什麼?”】

“這很重要嗎?我不認為它會比你的答複更重要。我最後說一次:同意我的提案,你投降,將指揮權完全交給我,然後戴上我放在操作台底部的手銬和限製項圈——限製項圈是為宋律準備的,當然的,畢竟你作為靜默者,不管有沒有它都無法使用奏旋。”

【“如果我拒絕呢?”】

“我在座位上也安置了生物鎖,而且沒有設定安全電壓。我想你一定把你最寶貴的外星人放在最舒服的位置上了吧?”在另一端傳來的掙紮騷動裡,澤拉修斯補充道,“就算你把她搬下來又有什麼用呢?我們就在不遠處,你手裡的配槍子彈打不穿我們盔甲的反立場,你知道唯一能讓她和你活下去的辦法就是站在我這邊。彆犯蠢,奎斯。”

怒吼著胡亂開槍打碎駕駛室的播音係統,尚未從麻痹中完全恢複的奎斯看著被自己手忙腳亂地扯下座椅的宋律,原本裹在她身上的保暖毯因此散開,隱約露出她身體前方被灰綠色的藤蔓覆蓋縫合的異色。

“——我都做了什麼?”他如夢初醒般喃喃道,“光者請寬恕我,對不起,宋律,原諒我的無力,我發誓要保護你,我甚至向那個赫羅斯發誓要保護你,但是最終卻讓你變成了這樣,變成一具赫羅斯的傀儡……!!我真的很抱歉……!我沒有辦法……都是我的錯……我很抱歉……!!”

諧音嗚咽著最痛苦而悲傷的旋律,跪在地上的塔克裡小隊長把隻剩下最後一顆子彈的配槍抵住了自己的下頜。

“奎……斯……?”

輕微而沙啞的呼喚讓奎斯驚愕地睜開緊閉的眼睛,透過眼淚看向地上的外星人:“宋律?你……你還是你嗎?”

“奎斯……不……不……死,壞……!”艱難地翻身向他伸出手,混亂的語序和粗糙的發音,這份塔克裡語法無疑獨屬於宋律,“奎斯,活……!M’rakh……!M’rakh, 奎斯,活……!”

下意識地放下槍接住她虛弱的手臂,把她緊緊抱在懷裡的塔克裡小隊長在嚎啕大哭裡用力點著頭:“是的,是的……!感謝光者,你還是你,你還有希望……!!我會活下去,我會為你活下去,因為我要保護你,我無論如何都不會讓你死的!!”

然後,在無儘的眼淚和道歉中,奎斯為自己和沒有任何掙紮的宋律分彆戴上了手銬和項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