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毫不害怕地探了大半個身子出去，從十二樓往樓下看了一會兒，忽然慢條斯理地又拔出自己手背上的針頭。

修長的手捏住導管，將流速調到最慢，規規矩矩地把針頭往吊瓶上一戳。程逢遠做這一切時慢條斯理，似乎打算乾完另一件事再回來繼續。

隨後程逢遠一手撐在窗沿上，微微發力，準備往窗外翻。

“這樣總能醒了吧，”他有點不耐煩了，“或者就這麼掉下去也可以。”

右手發力，肌肉緊緊繃起，他身影在空中劃出漂亮的弧度。

身體隨著躍起感受到失重感，程逢遠在這一瞬終於感受到了世界的真實。

他聽見身後響起一聲尖叫，隨後一陣力道狠狠把他往裡一拉，讓他撞在一個結實的懷抱裡。

這一下把他撞得不輕，就連指尖夾著的煙都掉在了地上，胃部也劇烈地疼痛了起來。

他踉蹌地站穩乾嘔了幾聲。

唐濟棠驚慌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你乾什麼？！”

程逢遠反應了幾秒，腦子才漸漸運轉。

“啊，對不起。”他捂著胃，抱歉地笑了，“確實不該在這跳的，不然你還得搬個醫院，確實麻煩。”

唐濟棠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狠狠咬了一下舌尖，嘗到血腥味才冷靜下來。

把人拉到自己身後，自己探身把窗戶關上，鎖死，轉過身看低著頭的程逢遠。

“你剛才想跳下去？”唐濟棠沉聲問。

“啊，”程逢遠睜眼說瞎話，“沒有。”

“沒有？”

“沒有。”

唐濟棠狠狠皺了下眉，沒說信不信，拉著人回了病房裡。

兩人在病房裡，雖然很生氣，唐濟棠還是讓人坐在床上，自己鎖住了門，又去把窗戶鎖了。

程逢遠看他這一係列動作，覺得有趣，等人把視線移回來，又擺出一副很乖巧的樣子。

垂著眸，快速瞥了眼手機上的時間。

十年前。

他真回到了十年前啊。

程嘴角的笑容遮都遮不住。

十年前真是個好時候，姓白的才剛剛開始算計他，家人也剛好對他失望。

而且...還多了一個人。

程逢遠將目光落在了檢查窗戶的唐濟棠身上，眼底暗色翻湧，似乎有什麼野獸要嘶吼而出。

唐濟棠措了會兒詞，做好心理準備才轉身。

沒想到乖乖坐在床上的青年恰好抬起頭望他，見他回頭，用著人畜無害的語氣問道：“我剛剛問你的問題，你想好怎麼回答了嗎。”

唐濟棠的表情空了一瞬。

他沒想到青年剛剛發生了這種事，被拉回來後居然還能若無其事地問自己這種問題。

青年這麼依賴自己的眼神，肯定單純是因為自己拉住了想不開的他。

想到剛剛自己查到的一切，唐濟棠眼神一暗：“你想聽？”

青年坐在病床上笑眯眯的，似乎一點也察覺不出來他的危險：“我本來不想聽了，不過你這麼激動，我忽然又很感興趣。”

“要我告訴你可以，”唐濟棠冷靜了一下，開始和青年談條件“你也要告訴我，剛才你想乾什麼。”

“可以，”程逢遠笑意更深，“我就是疼蒙了，剛才以為還沒醒，想跳下去。”

這是正常人會做出的事嗎。

唐濟棠臉色沉了沉。

程逢遠把他的反應看在眼裡，勾了勾唇：“你了。”

“我...”唐濟棠揉了揉眉心，雖然有所準備，但剛剛親眼見識了青年的危險級彆，還是覺得有些棘手，“我在酒吧見到你，想和你認識。”

雖然場合很奇怪，唐濟棠還是接著說下去：“想問你的名字，要你的聯係方式。”

程逢遠的笑越來越大，到最後，已經變成一個毫不掩飾的燦爛笑容了。

“可以，很好，”他喃喃，“我喜歡這個開頭。”

唐濟棠沒有聽清，靠近了幾步：“什麼？”

青年再抬頭時已是一副有點可憐的模樣，蔫答答地，像是反應過來剛才自己發了什麼瘋，又像是聽到這個答案的躲避。

“你找過我的家人，應該已經知道了，”青年失落地垂著眸，“他們已經對我很失望了，不想讓我回去。”

“怎麼可能，”唐濟棠看著這樣的青年有些心疼。青年是多無助，才會依賴自己這樣的陌生人。

唐濟棠是調查到程家父母雖然失望，還是放不下這個孩子，這才安心打電話過去的。他道：“你家人不會這麼想的。”

程逢遠眨了眨眼，把手機遞給他：“不信你試試——”

他甚至主動回撥了剛才的號碼，然後興致勃勃地看唐濟棠摁了免提。

“——你又打回來乾嘛！”

那頭的青年聲音怒氣衝衝，“說了看看你自己！什！麼！德！性！怎麼還好意思給我打電話！”

“啪。”

唐濟棠黑著臉掛掉了。

程逢遠心想臭小子這時候還挺好用的，見人看過來，又虛弱地笑了笑：“沒騙你吧。”

唐濟棠審視著麵前的青年。

從昨晚的驚鴻一瞥，到現在他查到青年的來曆。

青年是年輕一代中曾經赫赫有名的商業天才，但重點是，隻是曾經。

唐濟棠一直相信天才總有一些異於常人的偏執，後麵程逢遠瘋狂追愛也證實了這一點

…這人心有所屬，他不應該來的。

唐濟棠的理智在瘋狂叫囂自己不要沾這麼一個危險人物，情感卻嗤笑他的軟弱。

最終，唐濟棠沉沉地歎了口氣，走到病床邊蹲下，抬頭凝視著青年失落的臉。

“...抱歉，是我不該聯係他們，”唐濟棠溫柔地道，“我...我留在這裡陪你好嗎？”

程逢遠露出一個小小的笑，遮蓋住了眼底盎然的興致。

“好啊。”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