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月心虛的笑了幾聲:“如今天下太平,百姓也算安居樂業。我去凡間走了一遭,各處大小祭祀都是求些身外俗物,我們又不能插手。閒來無事,打發時間罷了。”
我隨口說道:“你若對這些事情感興趣,大可以去問司晴,她知道的定然比書上寫的更詳細。嗯…不知這本書的著作之人是誰?日子過得如此清閒,倒是讓我有些羨慕!”不等我說完,流月便想把書從我手中搶走。虧得我眼疾手快,一個轉身,讓她撲了個空。
我向後退了幾步,拉開與她的距離。看著她微微皺起的眉頭,仿佛看到兄長將她帶來時的模樣,也是這般楚楚可憐,惹人憐愛。
她那時也不過一百多歲,剛好到我肩膀,瘦小的個子同堅韌的眼神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身上的血汙結成了痂,堅定的看著我,朗聲道:“我願誓死追隨南方朱雀戰神殿下。”然後雙膝跪地,朝我拜了三拜。
“宮主!”
隨著流月聲音的響起,迎麵而來的是她淩冽的掌風。我抬手與她相對,而後手掌一翻,撫上她的手背。她神情有些錯愕,趁她分神之際,我略微側身,辭月一時收不住勢,往前趔趄了幾步。
我背靠著書架,勾了勾嘴角,在她的注視下,晃了晃手中的書。這才低頭看向右下角著作人一欄:騰~蛇~?
我恍然大悟,看來這便是流月阻止我的原因。我將手中書丟給她,她接住後朝我尷尬一笑,便收了起來。
我故作嚴肅道:“我方才還在好奇究竟是何人如此清閒。如今看來,到也是…毫不意外啊!!”說完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
流月乾笑了兩聲,小跑過來,正準備說些什麼,被我打斷:“隻是這騰蛇的手也未免伸的太長了些,我早已下了禁令,是他忘了還是你忘了?訾陽宮我也是許久沒去了,到也不介意再去提點他一番…”
我這話說的重了些,她眉頭微皺,急切的想要辯解:“宮主,你誤會了!”
流月的性格同司晴不一樣,司晴性子活潑開朗,眼裡心裡藏不住事。而流月性子內斂,許多事情都不輕易開口。就像她明明站在你麵前,卻總感覺隔了一層霧,讓人看不真切。
霧氣漸濃,會讓人迷失方向,需要彆人拉她一把。
“騰蛇神君確實許久沒來朱雀宮了。”流月緩緩低下頭:“這話本子…是我特意去找他要的。”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像一個做錯事的小孩。
我問:“為何?”
“我母親死在九獄。”流月思忖了片刻,緩緩說道:“當年她的芳名傳遍妖界,絕不會膚淺到隨隨便便托付終身。如此一來,那位定然有些身份地位,才能哄她一時匿了行蹤。”
九獄是四荒之一北戶的一座妖城。
流月繼續說道:“我查到當時確實有人與她舉止親密,但那人用的是化名,無從查起。既然天宮正史一無所獲,野史…或許會有線索。”
我一時語塞,竟想不到該怎麼安慰她:“查到了之後呢?你想做什麼?”
“我不想做什麼。”流月搖了搖頭:“作為他們之間羈絆的見證者,我有權力知道為什麼?”
流月的語氣很平淡,仿佛在說著一件稀鬆平常的往事。但她緊握的雙手,和眼神漸起的戾氣還是出賣了她。兄長將她帶來時,言辭閃爍,不肯多言。是以我並不清楚她之前究竟經曆過什麼。往事不堪回首,既然不堪,又何須回首。
此後許久我才發現,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竟如蝕骨之蛆逐漸融入我的骨血。一舉手一抬足間,如同潰了堤壩的洪水,洶湧奔襲而來。
我思慮了許久,也沒想到一句寬慰她的話:“還查到什麼?”
流月搖頭:“沒有,大海撈針,一無所獲。”
“若你當真要查,我也不攔你。但有些事情你必須想明白。你能不能正視他拋妻棄女的理由,你自己又該如何自處。”流月握緊了拳頭,也不答話。
我歎了口氣,有些時候旁人的看法無關緊要,她自己已然抱著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決心:“你是神女鳳翳,身份尊貴,旁人更是求而不得。那人拋棄妻女定有原因,想來也不會因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多加留意你出生前後神鳥一脈的不同尋常之處。”
我沒有再看她的表情,轉身走出了覽照閣。
夜幕將至,迎麵吹來的風讓我冷不丁打了個寒顫。清冷的月光照在樹上,向地麵灑下一片斑駁的銀色光影。
說到底,這世上並沒有所謂的感同身受,所有能說出口的安慰,不過是隔靴搔癢一般無足輕重而已。何況我們早已看淡了生死輪回。但她的想法,我也並非完全不能體會。我們存活於世,總會有自己所堅持的東西。比如世道安穩,又比如天下太平。
回寢宮的路上恰好撞見了去給流月送糕點的小雲雀。她臉上並無半點不悅,笑嘻嘻的告訴我司晴端著瓊觴酚釀去了我的寢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