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他…父親他…”
她眼神開始遊離,靈體也時隱時現,還沒把話說完,我眼前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娘子用力!孩子馬上就要出來了!…”
房間裡傳來婦人焦急的催促,和嘶啞的喊叫聲。
一位中年男子焦急又興奮地在門口來回踱步,不時用淹了一攤水漬的衣袖擦拭著額頭的汗珠。看著自己年過半百的母親一盆一盆地往屋外倒著血水,他忍不住多次開口詢問,卻沒得到任何回應,他甚至開始覺得自己母親不會說話,是一件特彆糟糕的事情。
房間裡嬰兒啼哭聲傳了出來,讓他懸著的心一下子落地。
他快步跑到門口,一邊怕打著房門,一邊詢問穩婆裡麵的情況。
穩婆哈哈笑了幾聲,打趣的說了句:“相公莫急,娘子與孩兒又不會跑了,晚一點也無礙。”便不再理他,低聲同屋裡的人囑咐著什麼。
好不容易開了門,看著母親手上抱著的粉粉嫩嫩的小人,他歡喜至極,不由自主地伸手想接過來。
穩婆收拾好東西走來給他道喜:“恭喜相公,得了位小姐。從此千金入門,財源滾滾。”
男子聽完眉頭一皺,伸出的雙手僵在半空,眼裡歡喜隨即褪去。
穩婆見事態不妙,又堆著笑臉說了幾句吉祥話,接過主人家不情不願遞過來的喜銀,才罵罵咧咧的跑了出去。
男子心情如同被澆了一盆冷水,再不看剛出生的女兒,走到床邊關懷道:“辛苦了。”替剛生產完的女人掖了掖被子,接著又道:“胡員外家的桌椅要得急,你好好養身體,我得出去乾活了。”說罷也不等女人回應,轉身就走。
“孩子還沒取名字呢?”
男子停下腳步,深吸了口氣,語氣有些不耐煩:“原以為是個男娃,之前想的都是男娃的名字。如今…還是你來取罷!”
女人紅著眼眶,聲音幾不可聞:“可她畢竟是你的孩子。”
男人無奈隻得點頭,走到孩子身邊。母親以為他要抱孩子,便遞過來,他沒接,隻抬手摸著孩子的臉蛋:“盼…兒…盼兒,就叫盼兒吧!”
我有些惆悵,盼兒兩個字突然變得十分刺耳。這世間對女子的偏見早已根深蒂固,天宮尚且受到影響,紅塵隻會變本加厲。人們給這種行為找了一個非常嚴肅的借口:傳宗接代。
在這弱肉強食的世間,作為力量的強者自然有更高的話語權。
接下來發生的一切與葉歸說的一般無二。最讓我感興趣的,是剛才趙盼兒說的,“河邊那位輕生的娘子”。
那是一個晴朗的午後,刺眼的陽光灑在水麵上,微風一吹,泛起波光粼粼的漣漪。
一位懷著孕的婦人站在岸邊,看年紀二十多歲,滿臉愁容。眼神哀戚地望著緩緩流淌的河水。衣衫有些淩亂,領口一大片黃色水漬散發著草藥的苦澀。她一手撫摸著肚子,一手糾結地絞著衣帶。
“娘子怎麼了?”
稚嫩的聲音拉回了她的思緒,她猛然轉身,如同一隻受驚的小鹿一般往後退了一步。
“娘子當心!!”
話音剛落,一隻粗糙的小手帶著泥土抓住了她的袖口,許是覺得力量不夠,將另一隻手也伸了過來。
腳下的泥土與石頭簌簌滾落河裡,發出“撲通撲通”的聲音,她這才發現自己竟不知不覺走到了河的邊緣。心有餘悸的往前跨了一步,將孩子牽到一塊平坦的石頭旁坐下。
“你叫什麼名字?”她抬手將孩子額角的頭發攏至耳後。
“我叫盼兒。”
女孩乖巧得讓人心生憐惜,婦人滿臉慈愛,在手碰上她不算乾淨的臉龐後忽然一怔,內心百感交集,顫著收回手。
淚水瞬間模糊了視線,她隻好彆過臉,再轉頭的時候看到的是女孩一副笑靨如花的模樣。她沒有在意,環視一周沒有看到陪同的大人,不禁開口問:“你一個人來的?”
女孩點頭嗯了一聲。
“你爹娘呢?怎麼放心你一個人來這?”
“爹娘?”女孩呢喃了一聲,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垂著頭,沒有回答。
婦人牽著她的手,將她拉到懷中,柔聲問:“怎麼啦?”
女孩將頭低得更深,帶著哭腔說:“阿娘在生弟弟,祖母沒空管我。”
原來是孩子間的爭寵,婦人摸了摸她的頭,寬慰道:“你阿娘給你生個弟弟不好嗎?等他大一點就能陪你玩兒。你去哪他跟著去哪,像個小跟班似的,多好。”
“可我不喜歡弟弟。”女孩想了一下,小聲說道:“如果娘子懷中的弟弟同盼兒一樣是個女孩,娘子還會喜歡他嗎?”
婦人道:“會啊!每個孩子都是母親身上掉下來的肉,怎麼會有母親不喜歡自己的孩子呢?”
女孩小聲嘟囔:“若是有呢?”看著婦人隆起的腹部,羨慕的說道:“弟弟能選娘子當母親,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