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兜兜轉轉是我問錯了問題。我覺得有些好笑,不由得笑出聲來。
葉歸:“還想問什麼?”
我說:“你還想說什麼?”
“你問我便說。”
“可我不想問了。”
寒風吹過,帶來一陣檀香,我忽然有些疲憊,一手撐在攤子上,調整了一個比較舒適的角度,閉上眼睛說,“你這人無趣得很,七情六欲不顯山不露水。為人處世,行為舉止,隱忍沉靜,毫無波瀾。無論多麼曲折離奇的事情到了你嘴裡都不過一句平淡如水的陳述,實在掃興。”
葉歸說了一句“好”後便沒再說話,也或許他說了什麼,但我沒聽到,因為我又進入了一個夢魘。
四周是墨水般的黑,我焦灼急切的往前跑著,心跳與急促的呼吸帶來一種很陌生的感受,恐懼。
我從來沒有過這麼迫切的想要逃離這個地方。耳邊是呼嘯的風,黑暗像是蟄伏的一隻猛獸。我連自己恐懼的根源是什麼都沒有弄清楚,隻是漫無目的地跑,任由跨過的殘枝劃破衣裳,任由靈力枯竭,最終癱倒在滿是汙泥的地上。
我絕望地閉上眼睛,再無法調動半分力氣,去迎接未知的危險。一思及此,不由得苦笑兩聲,儘管是夢,但這種瀕死的錯覺還是讓我生出滿心不甘。
“姑娘,姑娘,…”
聲音空靈,忽遠忽近,我感覺有點熟悉,卻想不起來是誰。
“怎麼躺在這兒了?山中水汽重,你身上帶傷,怕是不妥。”
我用僅餘的一絲力氣,想睜眼看看她是誰,身體像是被下了禁錮無法動彈。試了幾次後無果,便靜下心來,聽她絮絮叨叨的說著,“還是隨我去屋裡休息吧!你是擔心…?”聲音停頓了一下,又繼續道:“放心吧!南儲這麼大,我不會讓他們找到你的。”
南儲?
“如今規則初定,亂象不止。你是哪家的?我可以把你送回去,或是去信讓人來接?”
她的聲音溫柔,又透出一股堅定,我想我已經猜到了她是誰?可我們並無太多交集,她為何會出現在我的夢魘中?
“你不願說便不說吧!還是隨我去屋裡休息休息!”
話音剛落,手上傳來柔軟的觸感,身上暖意襲來,仿佛置身於陽光下。我緩緩睜眼,被太陽刺得生疼,不自禁哼了一聲。
“怎麼了?”她轉身,背對著太陽,身上披著一層光暈。眼裡含笑,與我印象中不同的是,臉上還帶著幾分稚氣。
“舒顏?”
“怎麼?睡一覺就不認得了?”
我搖了搖頭,任由她拉著我的手,走向我並不算陌生,也算不上熟悉的樓閣。
她走得不快,我亦步亦趨的跟著。呼吸間扯得生疼,像是胸口,又像不是。細探下周身遍處的疼痛如潮水般襲來,我蹲下緩了片刻方才好些。抬頭的瞬間眼前的景象再度發生變化。
周圍燃起熊熊烈火,將一切吞噬殆儘。我忍痛起身尋找,發現舒顏的身影漸漸被火湮滅,我想去拉她,被火中伸出的手拽得跌倒在地,痛得喘不過氣來。
火中有聲音在不斷的咆哮,嘲諷,和哀嚎。
“好久不見…沒想到我們還會再見麵吧…我們等你很久了…朱雀…哈哈哈…”
“朱雀…你也有今天?你也會有今天?…哈哈哈…來都來了!跟我們一起吧…”
“你怎麼不求饒啊?求饒啊…跟我們當時一樣…求饒啊…”
聲音越來越大,我被吵得頭痛欲裂。從火中伸出的手,也在不斷的試探,拉扯著我,閃身躲避的每一個動作都幾欲將我撕裂。
不甘示弱又無能為力的感覺幾乎把我逼瘋。憤怒肆意生長,壓過我對疼痛的感知。我掙紮著起身,輕蔑的看著眼前的烈火,冷笑道:“我自歸位,斬殺妖魔無數,清亂守正之心堅固,又怎會被你們動搖道心?”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耳邊回蕩著是源源不斷的笑聲,而後嘲諷道:“你的道心…還堅固嗎?”
“你太自大了,你還想不通我們…為什麼會在這兒嗎?”
我冷哼一聲,無所謂道:“你們…不過是我遵循天道斬下的妖魂,有何可懼?”
“天道?什麼天道?”
“亂殺無辜是天道?屠人滿門是天道?還是恩將仇報是天道?”
“你忘了血霧森林?”
“你忘了那三百八十九口?”
“你忘了…她?”
她?
“姐姐…救救我…”
我轉頭,看到一個小女孩,雖然看不清她的樣子,但我認得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宛如天上的星辰。
我百感交集,悲傷,愧疚,悔恨。所有的情緒交織成網,將我捆綁,擠壓,揉捏。我紅了眼,說不出一句話,烈火燃起了我的衣擺,灼傷我的肌膚,我感覺不到痛,隻是內心如同被螞蟻啃噬,生出無邊的挫敗感。
她說:“姐姐,我叫小魚,水裡遊的那個小魚。”
小魚?
我想起印象中的那場比天山冰雪還要冷的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