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關於葉歸棺生子的身份,你爹,扮演了什麼角色?”
許承安冷笑了兩聲,嘲諷道:“他叫你來的?他想知道怎麼不親自來問。”
“他想不想知道我不知道,但我想知道。”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許承安的憤怒逐漸收斂,取而代之的與方才碾死小貓的神情如出一轍,陰狠又乖戾。眉宇間的陰霾比數月前在西江月攔那位“俊少爺”時更盛,我甚至懷疑彼時的他,相較於現在多了一絲良知。
他熟練地從腰間拔出一柄匕首,一步步朝我逼近,“那你可以自己去問許晉。”
我疑惑:“許晉是誰?”
他說:“我爹。”
我隨著他的腳步後退,眼看就要到門口,“可他已經死了。”
“我可以送你一程。”
我哈哈笑道:“有人說你是個好人,看來那人看走眼了。”
他問:“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你殺不了我。”我輕輕抬手,房門被風吹開,一位身形瘦弱的婦人拄著拐杖,摸索著來到門口,嘴裡喊著:“安兒,你在跟誰說話?家裡來客人了嗎?”
許承安神情一怔,我快步越過他,跑到婦人跟前,攙住她拄拐的手,委屈道:“大娘,救救我。”
許承安喊了一聲,“娘。”然後緊張地看著我。
婦人滿頭銀絲,看起來十分蒼老,但形體並不佝僂,背挺得很直,又似乎年紀並不是很大。她身上有一股很濃鬱的藥味,眼睛看不見,摸索半天,才終於撫上我的胳膊,關切的問道:“姑娘是怎麼啦?可是承安欺負你了?”
許承安以為我會拿他母親要挾他,眉頭緊鎖。我努了努嘴,示意他放下手中匕首,他不為所動,反而握得更緊了。
我無奈,隻能如她所願,看了看他母親,然後作勢抬了抬手,他才終於將匕首輕輕放下。
我滿意的笑了笑,轉頭帶著哭腔對婦人說:“我已經…三天沒吃飯了,實在餓得厲害,大娘能否留我吃頓便飯?”
“誒喲!可憐的孩子,來來來,大娘給你拿吃的。”許夫人拉著我的手往屋裡帶,急得許承安又喊了聲娘,跟著進了屋。
許夫人從自己床頭的櫃子裡拿出了一包餅,餅上裹滿了芝麻,酥酥脆脆的,咬一口還能吃到中間包的豆沙餡。見我說好吃,更是一個勁地往我手裡塞,我連聲道謝。
她轉頭囑咐許承安去城裡買點菜,好招待客人。
許承安本來不願意去的,我便也順水推舟懂事的說不需要買菜,隨便吃些,能填飽肚子即可。
也不知是不是我的善解人意觸動了許夫人,她突然上了火,將許承安教訓了一頓。我坐在一旁看戲,他委屈的神情與方才的乖戾判若兩人,仿佛隻是一個在母親嗬護下長大的乖兒子。我突然有點於心不忍,打圓場說同他一起去。
這世間真真假假難以區分,就我目前所見到的來說,許承安算得上是一個孝子。
他會在受到脅迫時以母親的安全優先,會在母親顫顫巍巍地行走與摸索中,幾次不由自主想伸手攙扶,更不願意一個來路不明,居心叵測的女人跟他母親共處一室,哪怕被指責,被誤解。
從許承安家去菜市場的路有點遠,走出南城的這片老房子才能感受到陽光。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望著他的背影我忽然覺得他跟剛才不一樣了,雖然還是會不耐煩地五步一回頭看我有沒有跟來,但表情和緩了許多。
他會扶起正在蹣跚學步,跌倒在他腳邊的幼子,會為年邁的老農撿回滾落地麵的果子。
與人交談也麵帶笑意,與傳言中那位凶神惡煞,燒砸搶掠逼良為娼的惡霸截然不同。
這也從側麵證明了傳言大都誇張,不可儘信。
許承安很快買好了菜,路過我身邊的時候隨口說了一句,“走吧。”
我笑了笑,說:“我以為你不會願意我跟你回去。”
他說:“我娘還在等你。”
回去的腳程快了幾分,原本覺得遠的路其實也不算太遠。
快到家門口的時候迎麵撞上了幾個半大孩子,年紀應該比十一要小一點,他們的歡聲笑語在見到許承安的時候蕩然無存,小心翼翼擦肩而過。眼神四處飄蕩,不敢抬頭,像是心虛,又像是恐懼。
我到門口才知道他們那副表情的由來。
門前橫放著許承安碾死的那隻小貓,旁邊杵著一根棍子,棍子上頂著一方手帕,帕子用炭筆歪歪扭扭的寫著幾個字:“瘋子去死。”
孩子們的笑聲越飄越遠,許承安的臉色愈發陰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