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會顧好阿玨的,戰事要緊。”
朝中未得夏憂崇一家消息,就好像憑空消失了一般。
“夏憂崇雖如此,卻養出一個勻國的好兒郎。”韓舟離歎道,今日方才聽聞夏青瀾之事,心中不由而感道。
“以身護城,實為可敬。”蕭妤蔓上了馬,正要出城。
出城時,見城門外一棵玉蘭開得甚好,韓舟離輕聲笑了一下。
會好起來的,對吧?
接連一月抗敵,終有了轉勝之機。
“公主,聖上手諭。”蕭妤蔓還沉浸在與劉錦月說著戰事中,誰知便被張漠打斷了。
接過手諭,眉頭緊皺。
夏憶玨不見了?珒城戰事膠著,還是暫不可為韓舟離知曉的要好。
“櫟兵退出蒲淵,想來是去珒城了。”蕭妤蔓道。
一旁劉錦月坐著,纖手繡著花。
“錦月,我領兵追上,留下的可供你用。這是腰牌,你收好。”
劉錦月抬眸瞧著她,沒說話。
收下腰牌,昏光打在蕭妤蔓麵上,她伸手便要去撫。
“我會平安回來。”
黑衣坐在帳內玩著那枚黑色扳指,麵具之下瞧不到是何表情。前年誤打誤撞,遇到了費橫。可能費橫腦子有什麼問題,竟同他說了夏府之上的秘密。
自己也是因此得知夏憶玨的身份,當時不知以什麼為由,與費橫漸漸熟絡起來。
他死後,蕭喆鈺思索了好久,終是想到了個兩全之策。
那便是做兩頭儲君,也都沒人察覺不對。
“夏憂崇等人尋著了?”
身旁人跪下。
“尋著了,卻不見其女與夏青瀾之妻。”
“解決了就好,留著總是麻煩。兩個女人誤不了什麼事,就不必尋了。”
“那四王爺?”
黑衣摘下麵具,俊臉顯得冰寒,眉眼彎彎。
“他可是我的好皇叔,留給我那父皇便罷了。”
卻不知,蕭虔銘已在途中自儘。
蕭喆鈺笑了笑。明日,他便要親手拿下韓舟離首級,贈與夏憶玨。
若不是韓舟離將櫟王子誤殺了,就憑費橫那個廢物,怎麼坐上這個位置?以被火燒傷為由,麵具可就焊在他蕭喆鈺的麵上了。
屆時勻櫟二國共主,天下什麼少的了他。
還有蕭予玨,他一定要玩到夠了才好。
次日天未亮,櫟集眾兵以不惜一切代價拿下韓舟離。
櫟兵雖有不解,卻還是聽從上頭指令。
一時血流成河,好在蕭妤蔓連夜趕往,眾兵才得以抗衡。
“習城還有一半兵,卻不知在何處。”
瞧著習城夏青瀾手下的兵,雖少但個個驍勇。
“夏憂崇早便撤走了,公主還是莫要念那一半的兵了。”韓舟離替她打掉了身後的櫟兵。
櫟人主帥坐於馬上,靜看著。
“若我韓舟離還在一日,也都休要叫敵軍踏進珒城半步。”
兩軍交戰,櫟人主帥卻在遠處。
蕭妤蔓瞧了一眼遠處黑衣,一把拉過韓舟離。
“公主?”
“瞧見沒,賭一把?”
蕭妤蔓什麼意思?莫非那人身手不好?正思忖著,蕭妤蔓給他攔了一刀。韓舟離斜眼瞧了一下。算了,那便賭一把好了。
隨後用霜明斬殺幾個櫟人做掩,離黑衣愈近。
黑衣卻盯著他,拔出腰間的劍。
錚——
韓舟離披頭就是一刀,恰巧給黑衣給擋住了。
隻不過韓舟離力氣足,黑衣恐怕就要撐不住。
木塵葉在一旁要上。
被齊元欄住了。
“本王倒要看看,這櫟國主帥是俊成了什麼樣!”說罷要扯他的麵具。
蕭喆鈺偏了下頭,全力推開韓舟離。
韓舟離一刀下去,偏了,櫟軍副帥見黑衣陷險,便抽身要來助。
“視我如無物嗎?”蕭妤蔓長劍攔住他的去路。
險些被刺穿喉嚨的副帥有些怒意,揮刀就來。
韓舟離同蕭喆鈺打,打得蕭喆鈺是節節敗退,卻挑不下他的麵具。
韓舟離收了玩心,踹了一腳過去,那人直出幾丈遠。
一枚扳指滾落地上。
韓舟離皺起眉來。
再抬眼,地上那人跑得無蹤。櫟兵見他跑了,一時失了軍心,也都想跑。
“原來是一盤散沙。”韓舟離殺了回去。
櫟兵愈戰愈退。
直至退出大勻邊界。
事後,韓舟離撿起那扳指,確實見過,在哪兒呢?
“喆鈺?”蕭妤蔓瞧著道。
韓舟離一時沒反應過來她在說什麼。
“喆鈺的扳指?哪兒撿來的?”
“公主認得?”韓舟離皺眉道。
“怎麼不認得,這是我兒時磨壞。原本是父皇的,後來我便給了阿玨。再後來就不知道怎的到喆鈺手中了,就見他次次戴著。”
這是蕭喆鈺的?
確實在之前有看過,可是怎麼會出現在這人手中?
“哪撿的?他不應該在宜都嗎?”蕭妤蔓一把搶過扳指,細細端詳片刻。
“方才那個櫟國王子身上的。”
“那就怪了,能有兩枚一樣的?連磨痕……”蕭妤蔓頓住沒有說下去,倒覺著細思極恐。
韓舟離竟一時說不出話來,就真的有這麼巧的事?
怎麼不說兩國儲君都是同一個人呢……
同一個人?
“公主,這櫟王子,你可曾見過?”
“不曾,近兩年才突然有這麼一號人的。”
韓舟離沒說話。
蕭妤蔓自然也憋著話,倒沒想著這扳指了。夏憶玨之事,能不提便先不提。
此役過後,櫟再不見主帥。
愈發像極一盤散沙。
五月初,宮中傳來惡耗,蕭君弛龍體抱恙,終是熬不過。
蕭妤蔓要趕回宮中,而韓舟離則繼續於珒中抗敵。
照大勻國例,先帝駕崩且無另擬手諭,儲君將於七日後即刻登基。
一乾人跪在殿前。
為首的是蕭喆鈺,竟是瞧不著蕭予玨。
蕭妤蔓歎了口氣,不知蕭予玨現況如何。
新帝登基之日,恰巧就是先王的誕辰,一切都似天意。
餘後在蕭喆鈺身旁,卻不起眼,鬢邊白了許多。
不知韓舟離如何。
一刀紮進櫟人身上,近來櫟兵士氣不足,真不知道他們還在堅持什麼?
珒城外滿是血。
“管他是什麼?櫟休要犯我大勻河山。”李鄆站在城牆上,揮著刀瞧城外落日昏黃。
六月初,新帝以荒政暴虐。令幾處地方不滿,大臣上奏彈劾他也都不理睬。
幾乎一日納一妃。
太後餘氏被氣的不行,卻被他軟禁於鳳樂宮中。
“來嘛,皇上。”
妃子以往都還是那些花樓女,唐尚書之女早不知去向。不僅餘後,大臣也都被氣得不行。
這日帶回宮裡的是男子,皇宮烏煙瘴氣。朝臣們沒有辦法,隻有長跪殿前。
蕭喆鈺衣衫不整的往外走,身後跟著一男子。
“你們跪著做甚?”蕭喆鈺要帶著那個男子走,大臣們紛紛哭起。
我大勻要亡啊。
次日不知哪兒來了傳聞,先太子蕭予玨並未死,起初大臣都是將信將疑,可宮中並未阻隔這類傳聞。
“先太子沒死,你聽說了嗎?”
“聽說了,好像是宮裡傳出的。”
奇了怪了。
“韓舟離,玨兒書信。”蕭妤蔓特意從蒲淵趕來,也沒拆,隻是上邊幾個大字寫著韓舟離親拆。
更讓蕭妤蔓憂心的是,封上有滴已經乾涸了的血。
韓舟離拿過信,拆開來。
覺著奇怪。
蕭妤蔓瞧他皺著眉頭,便奪過來瞧。
這回便好,兩人麵上都不知是何神情了。從青到白,再從白轉黑,各色俱全。
“什麼意思?”
“他現下還在宮裡?”韓舟離問道。
蕭妤蔓眼神有些躲閃,而後撇開頭。
“他……他不見了,我上次回宮的時候也沒見著。”
韓舟離怔住了。
為什麼不早說?
也對,日前一直忙著應付櫟兵,蕭妤蔓當是不想讓抗敵他分心。
隻是夏憶玨還能寄信回來,說明他還好。可這信中內容卻讓韓舟離跟蕭妤蔓二人摸不著頭腦。一番思慮後,還是沒討到什麼結果。
韓舟離便收好了信。
再過幾日,鳳樂宮出了一個刺客,現身在餘惜琴身後。
“你是誰?”
手上持的劍還滴落著血,妝台銅鏡映著他蒼白的麵,餘惜琴停下了手。許久不見芳湘同太監來,恐是已經落了難。
“太後還用想嗎,同你有仇的,不難猜吧。”
聲音入耳好聽,可話語卻字字瘮人。
“夏……蕭予玨,怎的,來索我的命了?”餘惜琴倒是不緊不慢的在上著胭脂水粉,除去兩鬢的白發,鏡中人倒也活像個年輕女子。
夏憶玨沒說話,用帕子拭淨劍身上的血。再拿出一包藥粉來。
那也是她毒死戚後的藥。和進茶水裡,餘惜琴最後戴上一隻簪子。
接過夏憶玨遞來那杯茶水,一飲而儘。
而後躺回榻上。
不知過了多久,漸漸沒了氣息。
夏憶玨溶進了夜色,鳳樂宮再不見其蹤影。
次日太後遇刺之事傳遍整個皇宮,而蕭喆鈺卻露出了笑。
沒有人明白。
一人手有些發顫,吃食落到了蕭喆鈺身上。
“殺。”屋內侍衛跳出,將殿內蕭喆鈺的幾個“玩物”給解決掉了。
隻留下一男子,衣衫也沒著上。
隻是因為他眉眼與蕭予玨相似,方才被留了下來。
“想法子伺候好朕,不然這些便是你的下場。”
男子跪下拚命點點頭。
蕭予玨啊,你究竟什麼時候回來。
正怔神中,一個老太監走了進來。帶著喜訊。
“稟皇上,定承王大捷歸宜。”
“大捷?”蕭喆鈺笑了一聲,老太監知道不妙,不等猜想,蕭喆鈺便開了口。
“韓舟離等人不是叛軍嗎,什麼大捷?”
老太監被趕了出來。木塵葉後腳進殿,老太監乜了他一眼。
“皇上,抓到了。”
“誰?”蕭喆鈺推開身旁的人,站了起來。
“夏憶玨……不,當是皇上所思之人。”木塵葉換了副語氣。
蕭喆鈺知道夏憶玨一定會給自己生母報仇,早早便叫人伏於鳳樂宮,沒想到等了一個月,才算是盼來了。
“朕去瞧瞧。”說完乜了一眼旁邊被他推開的男人,而後頭也不回的出了去。
黑衣被人製在那兒。
“做什麼,趕緊鬆開啊,彆弄疼了他。”
夏憶玨麵無波瀾的瞧著他,蕭喆鈺朝他笑起。
“哥哥餓了吧,朕讓人備些吃食,一會兒便送來。”
說完不等夏憶玨開口便又出了去,實則夏憶玨也不想與他多說什麼。
他把夏憶玨鎖在了裡邊。
“真是沒用,現在把身子給本尊,本尊幫你血洗整個皇宮。”
“我的事還輪不著你操心。”
晏凝淵倒是無畏,反正這身子遲早是他的。慢著,他該不能學著南榮知遇用火吧?
夏憶玨已經撐不了多久了。
這是以往他住的地方,一成不變。
殿門被鎖住了,夏憶玨坐於榻上,麵色陰鷙。
“定承王,不是咱家不讓你進,而是皇上下了令,咱家隻不過是照辦罷了。”宜都南城城門關著,一個瞧著年輕的太監站在城牆上高聲道。
並非要回宜都,隻是他的小玨應當還在裡邊。
再過一會兒,蕭喆鈺聖駕到了,一乾人恭恭敬敬的朝他行禮。
“韓舟離,這是朕讓人從你府中搜來的,你自己瞧瞧。”說完揉成一團扔了下去,韓舟離將其撿起,這是?
那日不知自己收哪兒去了的信,不對,這應該是新的。
上邊皆是櫟文。
怎麼會?
韓舟離立馬跪下,欲要辯,誰知城上守衛都拉起了弓。
“皇上就這般不信微臣?”
蕭喆鈺當然不可能說這是自己早早塞進定承王府的,他巴不得韓舟離早些死。
“信啊,不過隻是朕信也不行啊。不如這樣,朕先扣下你的爵位,你便回珒城。據證出來之前,你一步不準踏入宜都。”說完麵上帶了笑意,拂袖離去,剩韓舟離跪於城門前。
身後將士議論紛紛,所說並非韓舟離,而是蕭喆鈺。
“那東西指不定是皇上故意強加給王爺的罪名。”
“對,你知道嗎?他登基不足一月,已經鬨得地方百姓不滿了。”
如此種種不絕,可韓舟離還是跪著。
“王爺!既帝王無情,那我等乾脆坐實叛軍之名好了。”李鄆這沒頭沒腦的來了一句,程炔立馬捂住了他的嘴。
韓舟離這一跪,跪到了天黑。也不願起來。
“大勻再是救不了,百年基業,就毀在了他手中。”夏憶玨穿上老太監給他的太監服飾,老太監把一個小太監打暈拖了進去,讓蕭予玨快些出宮。
“你才是王,卻毀於那惡咒。”晏凝淵聲緩緩傳來,他聽得到。
也知道,這意味著自己撐不了多久了。
“毀了便就毀了,我可以是蕭予玨,韓舟離一樣可以。”
晏凝淵不語,夏憶玨穿過齊凰,又走過暗巷。
“今夜沒有月啊。”他微眯著眸,不出意外,那間殿燒得也差不多了。晏凝淵淺淺笑了一聲,難辨。原以為夏憶玨會投身火海中,虧得這小子沒這麼乾。
北城門把守森嚴,他出來前那老太監還給了一道聖旨。
不過無字。
城衛見到他,欲要攔。
“皇上聖旨下,我看誰還敢攔咱家。”守衛一瞧聖旨,便速速開了城門。
城門外沒有任何東西,夏憶玨也不知往何處去。
隻管一直走,便瞧著了一條河。
河邊狄花依舊開,上次瞧,已經是一年前了。
隻是不聞刨土聲。
遠遠望著,小院裡一高大男人扛著些柴火回了去。
丹兒姑娘也像是變了個人,挽著男人的手,卻不知在說些什麼。
男人放下乾柴,抱著她轉了幾圈。
夏憶玨身形隱於黑夜,漫無目的。
也不知韓舟離現下何處。
我大仇得報,可以娶你過門了。
可……我又拿什麼做聘,許你一世?
再過幾日,珒城外睡著一個老嫗,珒城守衛趕也趕不走。
日前宜都傳來夏憶玨死訊,屍身被大火燒得焦。
蕭妤蔓恰巧與韓舟離一同在珒城,卻是不想認。
“韓舟離,你要做什麼?”
韓舟離坐在上邊不語,眯著信上那一滴已經乾涸許久的血。
“阿玨胡言,你也跟著……”
韓舟離聞言起了身,睨著蕭妤蔓。
“公主,蕭喆鈺登基以來都做了些什麼,你不會不知道。這又是什麼?小玨為何還會在皇宮?你相信他的死同蕭喆鈺沒有一點乾係嗎?”
蕭妤蔓聞言竟是說不出話來。
三日後。
韓舟離坐在位上,眯著眼。比起以往,眼神要多上幾分狠戾。既要櫟國亡,也要勻國掌手中,指輕劃著眼前的圖紙。
對。
那一日他跪到了天明,跪儘的是與蕭喆鈺的忠與義。
“宮中那具焦屍不一定是他,你這是為何。”來人傲語,正是季許。那日來了之後便沒再回宜都,站在韓舟離跟前,一襲白衣。
韓舟離不說話。
“不是蕭喆鈺也不會有此等事,我隻是看不慣蕭喆鈺了。若葬於皇陵那人不是夏憶玨,便是最好不過。”他手中尖刀劃破蕭喆鈺的名字。
季許瞧著眼前這人,沒有任何動容。
“該說你了,季子嚴,我王府那日的刺客,是你沒錯吧。”
季許皺了下眉,手握住了刀柄。
“我就是想殺他,現下要殺要剮你隨意。”
“你下不去手,對吧。”韓舟離始終盯著蕭喆鈺的名,似是一尾惡狼,隨時能將其攆碎。
季許斜睨了他一眼,不做聲。
看來他還不知道夏憶玨的藥給自己動過手腳。
“確實是,不過現在倒不是談這些事的時候。你何時拿下櫟。”季許鬆了鬆手,坐了下去。
韓舟離聽後輕笑一聲。
“怎麼你還管這事,我何時拿下要你季子嚴管嗎。”
兩人向來不應付,自是沒法再多待。
沒坐一會兒,季許便出了屋。
程炔門外立著,看著季許,卻不作聲。
季許則是當作沒看到,直接向自己的住處走去。
程炔撇過頭去,決定不再看他。曾經相識相知,如今卻形同陌路。
真是好生怪異。
“真是的,明明那兒比珒城要平和多了,那老嫗為何就不肯離了珒城,死賴在珒城城門那兒。”齊元氣衝衝的走來,邊走邊抱怨。
那老嫗便是以往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