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畫緩緩睜開雙眼,從胳膊彎抬起頭,身體靠向椅背,睡眼朦朧地看著好友,不怎麼相信地問道:“真的假的?”
倒不是相信區詩雨的話,主要是她的這一番形容吸引了她的注意。他在哪裡,哪裡就是中心,這話多扯啊。
初中看言情小說,那裡麵詐騙般地寫著,高中校園裡有很多帥到驚天地泣鬼神的帥哥。在邁進高中校門的那一刻,他就如神祇般自帶光環降臨在眼前,從此他或邪魅或霸道地喜歡著你,隻吃你釀的醋,愛你愛到死去活來。
結果呢,上了高中發現根本沒有帥哥,隻有驚天地泣鬼神的試卷山,和跑不完的辦公室。大大小小的考試虐到人死去活來,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當然是真的,絕對沒騙你。”區詩雨三指朝天發誓,一臉嚴肅。
阮畫重新趴倒在桌上,口中嘟囔道:“我信,但我今天先不看了,我要補覺……”
“啊,下雪了!下雪了!”
“哇,雪花……”
教室外傳來此起彼伏的呐喊聲,室內一陣桌椅移動的聲音,阮畫還沒有來得及睜開睡眼,就聽見身旁的區詩雨也在激動地高聲叫道:
“天啊,下雪了,畫畫,快起來看,下雪了!”
隔著玻璃看見窗外是整片的霧白色,像是被套上了一層半透明的聚酯薄膜。
不過世界並不發悶窒息,鼻息間彌漫著一絲清新寒冷的涼意。
雪花仿佛入侵了整個天地,融進了它廣袤的身體和沉默的脈液中。凡是空氣所到之地,都挾著這份細嗅清涼的冷意,撲向每一張迎麵撞見的臉龐。
阮畫倏地從座位起身,喊著好友和同桌,跑到外麵走廊看雪。
區詩雨踮起腳尖勾半空中的雪花,笑著說道:“去年沒有下雪,今年總算是等到了!”
阮畫仰著頭朝頭頂的天空望去,雪花紛紛從幽高的天空墜落。教學樓是天井結構的建築,站在回形走廊上,恍如在欣賞一場天空邀請大自然共同進行的表演。
教室外的走廊有很多學生出來看雪,歡欣鼓舞地談論著今年的第一場雪。
上下七層的教學樓每層走廊都非常熱鬨,可以看見還有很多學生趴在教室的窗邊看雪。沒有人會對這場雪漠不關心。
“啊!多麼痛的領悟,你曾是我的全部……”
樓下忽然傳來曠遠的男聲,依稀可以聽出該男生故意模仿撕心裂肺的唱腔。
伏在走廊看雪的女生男生,幾乎都笑出聲。阮畫勾唇輕笑聲,臉頰露出並不明顯的酒窩。
眼神在走廊的人群中掃過一圈,繼續仰頭賞雪,心裡卻默默記下這句歌詞。
她從來沒有聽過這首歌,但是感覺歌詞好像很有故事感。
這場雪不緩不急下了兩節課,到下午最後一節課放學,雪也一直都沒有停。
區詩雨家住的遠,放學直接回家不上晚自習。同桌錢菲琳家在新吳區,周五才回家平時住校。
下雪天錢菲琳說晚飯回宿舍吃泡麵,順便可以玩會手機,所以阮畫一個人去食堂吃的晚飯。
媽媽要求晚自習必須留校上課,阮畫不敢違抗,每天乖乖地在學校熬時間。
從食堂吃完晚飯,出來見風雪已經漸小。下雪天很多同學不上晚自習直接回家,天冷大家都躲在教室裡,室外很少能看到人。
整個校園銀裝素裹,一塵不染,潔白又寂靜。目光所及中的幾幢樓都亮著點點燈光,天地之間萬籟無聲。
阮畫將半張臉埋進棉服的領口裡,鼻尖都躲了進去,隻露出一雙水靈盈亮的眼睛。
鞋底踩在雪地上發出“吱吱”的聲響,聽起來很是可愛,阮畫的步伐也不禁變得輕快跳脫。
教學樓一樓門口的台階是光滑晶亮的大理石麵,雨雪天表麵漫著一層水,被來往的腳步踩的,很多地方灰黑灰黑的。
阮畫心裡想著今天剛借來的雜誌,步伐又邁得跳躍。抬腳剛踏上第一層台階,隻感覺腳下猛地一滑,還沒有反應過來,整個人已經踉蹌著向前麵栽跌下去。
阮畫心想,完了完了,可能要臉著地,摔得能痛個半死。
身體整個失去平衡,狼狽地撲倒在樓前台階上。
阮畫反應了兩秒,實際並沒有想象得那麼痛,可能是因為穿了綿厚的棉衣。
感知不到痛以後,方才有空想:摔倒在教學樓的門口,這是一件多麼丟人現眼的事情。
一樓台階是出入教學樓必經之路,原本乾淨的雪水已經被踏得灰臟。但是如果想要站起身,隻能將雙手撐在水漬上。
阮畫心裡有一瞬的猶豫。
這時,教學樓一樓廳廊裡傳來由遠及近的說笑聲。不想雙手撐在汙跡,也不得不伸手了。阮畫歎了口氣,決定伸手撐著爬起來。
“同學,需要扶你嗎?”
有一道男聲從右前方響起。這聲音實在太過於好聽,像是浸染著婆娑風雪,穿過城市邊緣的山深鬆林,吹至耳邊的清幽鐘聲,又似是點燃了這冰天雪地的那盞溫暖的橘黃燈光。
阮畫身形朝右前側微轉了下,看見一隻清瘦削長的寬大手掌。也許是因為這隻手太過的白,雪天氣溫又低,微屈的手指指節處被凍得泛紅。
阮畫的心顫動了一下,準確說是悸動。
她不好意思抬頭細看男生的長相,隻是將手遞到他的寬薄的掌心裡。
手指下意識搭住他的虎口和指節,想要借著他的氣力站起身。男生也收手攥緊她的手,將她用力拉起來。
他的手很涼,很涼。
但是暖暖的。
阮畫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