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眼看向布魯斯的雙眼,平靜的話語依舊帶著不可動搖的強大力量:“而現在你又一次次將生命賭在所謂通過打擊犯罪來避免同樣的悲劇重現這樣虛無的念頭上,不肯轉身。”
“倘若你轉身,就發現這個家庭中所有人都清楚知道總有一天,總有一天你再也無法回來。”
阿福低頭擦了擦自己的眼鏡,這個總是腰背僵直的老女人因這動作而微微垂下頭,些許憔悴的疲態從眼角的魚尾紋中溢出。
平視麵部表情已經完全固定在“無”狀態的布魯斯,阿萊莎仿佛死刑宣判般極為冷漠地開口:“要麼身中數槍孤零零地躺在某個不知名小巷的深處,要麼被你那玩伴們拆地七零八落。”
說到這裡時她甚至短暫地笑出了聲:
“然後留下你收養的兩個孩子,阿福則再次負責將七零八落的家庭拚接在一起。”
“但是我很好奇,”金色的光在眼底閃爍,是那種兒童特有的天真與殘忍:“在反複這般操作後,你親愛的管家是否還有足夠的力氣支撐她堅持下來?”
阿萊莎停下來等待回應,布魯斯則猛然站起身來。
“你的挑撥離間對我和阿福沒有用處,”在踱步中後者比了個手勢,語速稍微有點快地說:“你不明白,我們之間——”
“但你依舊沒有睜開眼,”毫不留情地打斷了對方尚未組織好思路的話語,阿萊莎臉上掛上了微小的笑意:“你知道嗎,布魯斯,當我看到你時我就意識到了,那個犯罪巷中目睹雙親死亡的小女孩迄今為止都不肯睜開眼。”
“我沒——”布魯斯觸電般移開視線,她不由自主地看向麵帶關切和憂傷的阿福,老管家臉上的表情刺痛了她,讓她慌慌張張地又看向其它地方。
即便全身上下已經如此抗拒了,近在咫尺的話語卻依舊在持續響起,好似永遠無法中止的噩夢。
“我對你感到非常同情,布魯斯,隻因為現在的你還處在最初的階段,根本不知道自己踏上的是怎樣的一條路。”阿萊莎在說這話時是認真的,甚至有點認真過頭了。
“確實,這幾年的你哪怕隨意擾亂哥譚的裡世界和腐朽不堪的政壇,卻依舊僥幸通過武力值和科技的差距實現了那無聊的義警目標,同時也勉強存活了下來。”
“渾身傷痕但依舊活著,卻不知道總有一天那些在開初時做出的決定會像腐爛的屍體一樣堆積起來,隨著時間發酵變臭,最終誕生出你完全不想要的後果和敵人來,而有些後果並不是你或者你在意的人能承擔得了的。”
經曆過數個世界的阿萊莎在同布魯斯進行非常嚴肅的對話,生活不是動畫片或者超英電影,倘若執意要單槍匹馬反反複複紮進泥沼那麼被沼澤吞噬就是遲早的事。
這不過是個簡單的概率問題,和個人實力無關,畢竟在這個世界上,絕對的實力是並不存在的啊。
難不成還要指望哥譚的反派幫忙保守真實身份嗎?這天真的念頭是不是搞錯了什麼?
作為個體,布魯斯當然有不在乎自己性命的自由,這是理所當然的。但那些她所重視之人的性命呢?那些被牽連之人的性命呢?
“即使你不在意自己,那被你牽連的家人呢?”阿萊莎的話語已經夠直白了,而作為信息直接接收方的布魯斯此刻隻感覺自己仿佛被無法反抗的力量逼到了角落,心神激蕩到無法抬頭對視。
直到——
“LOOK AT ME!”憤怒的咆哮從黑發金眼的女人嗓子最深處衝出:“I SAID,LOOK AT ME!”她一把揪住了布魯斯的衣領。
脆弱的精神在這瞬間被激到了極限,兩人之間的精神共振如奔馳的海嘯迅速碾壓吞噬陸地上所有事物,布魯斯幾乎是想都沒有想就揮起拳頭砸了過去。
是與往日高超精巧的格鬥技術相比完全不一樣的淩亂拳法,拚儘全力地出擊,不考慮格擋也不考慮攻擊要害,隻剩單純泄憤的目的。
正是因此,她幾乎是被阿萊莎按著打。
因為極為繁雜的原因,阿萊莎同樣不在自己的最好狀態,但這不代表她就打不過才當義警沒多少年的布魯斯。
打鬥快速白熱化,眼看著兩人就要打出火氣來,永遠靠譜的阿福不得不出麵,在這兩人開始掄燈台砸彼此之前。
“這場鬨劇必須在此結束!”頭發灰白的她筆直地踏進戰火最中心,無視衝過來的兩人和被攻擊撩起的風,極為堅定地用雙手在胸前化了個叉,整個人巍然不動。
然後非常奇跡地,阿萊莎和布魯斯都在最後時刻收手了,戰鬥,或者說鬨劇,戛然而止。
作為這個世界蝙蝠俠的管家,阿福率先看向的是阿萊莎。
向來溫和的人固執嚴肅起來是件非常可怕的事,往日包容的深藍色眼睛此刻好似冬日鐵青的天空:
“在您指責韋恩大人前我必須要聲明一點,折磨她人從來不是可以被任何借口合理化和正當化的行為,無論語言折磨還是行為折磨都一樣。”
“您先前的言語到底有幾分是在出於真實的血親關愛,又有幾分是在故意用我們的家庭關係刺激Master韋恩,操控她,並以她的痛苦取樂,您應該很清楚。”
心裡並不清楚的阿萊莎:‘......你們不能總是想當然地指望我搞清楚這種世紀性難題啊!’
還好阿福接收到了她的腦電波,探究地看了下阿萊莎,終於還是緩和了口吻道:“又或者您並不清楚,但既然如此為何不往好的方向想。”
‘問題是天天往好的方向想了幾十年想膩了,既沒獲得快樂也沒獲得實際收益。’阿萊莎此刻就像個鬨彆扭的小孩,雖然口中不說話但腦子裡全是不可描述(哈哈哈哈哈哈)。
“至於您,Master韋恩,請彆急著否認,阿萊莎所說的話語何嘗不是指明了問題的核心所在?”
阿福同樣使用了阿萊莎的第二重假名。
“逃避並不能解決問題,我很高興今天有人能代替我說出那些話語,是的,話語雖然傷人,但背後真實您也應該很清楚。”
原本看到阿福教育阿萊莎還有點高興的布魯斯冷不丁被點名,濕漉漉的藍色眼睛習慣性地看向自家管家,這種軟趴趴好似小狗模樣的討饒眼神很快讓阿福招架不住——
是不可能的。
終於輪到絕對正直的阿福投以不讚同的目光,視線越過眼鏡筆直地看向布魯斯。
這目光迫使後者極不情願地把抱在懷裡的枕頭扔下,硬著頭皮和阿萊莎握手言和。交握時兩人都有些心不在焉,幾乎是同時扭頭看向站在中間一側的阿福。
老管家此刻正滿臉欣慰地低頭看著下方的雙手。
布魯斯:=_=
阿萊莎:=_=
雙手分離之際阿萊莎卻又笑了起來。
眼前這幕未免太好玩了,明明在場兩人心中清楚地知道自己絕無可能因她人的話語而改變自己的行為,卻依舊不約而同地故作姿態欺騙起最親近的人,好似在反複試探她們的底線。
試探著,試探著,暢想有一天那最終不耐煩轉身離開或者屈服於對方意誌的人到底是誰,卻從未想過或許在最後連目睹對方轉身離開的那天都是奢望而又無果的渴求。
隻因為,早在這之前就已找不到她們了。
找不到了,找不到了,無論哪裡都找不到了,怎麼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