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文職人員有個通用的缺點,那就是喜歡想太多。就像此刻,無用的垃圾信息仿佛無法被刪除的緩存般不停填充奧斯特的大腦,讓她無法維持往日的警惕,剛開口就賣了個破綻。
作為源源不斷產生垃圾信息的源頭,阿萊莎食指和拇指張開撐在太陽穴旁,麵上的笑容不由自主地變得輕佻了起來:‘我說你們,在承壓時稍微冷靜點好嗎?怎麼能隨隨便便就給彆人送答案呢?’
難道她是神仙嗎?在接到威脅電話的十二個小時內就能追蹤到被層層加密的一次性電話所有人,而且迅速挖到對應的個人信息。
自然不可能了,阿萊莎所做的,不過是夥同愛德華監控了那家詐騙公司整晚上(該公司時差剛好半天,所以奧斯特也不得不熬夜配合對麵),在浩如煙海的聊天記錄中抽絲剝繭,找出可供使用的信息罷了。
順帶說一句,揪著愛德華通宵後她爽快地給對方放了一天假,可不想第二天在報紙上看到員工突然猝死的欣慰,這聽上去也太離譜了。
稍微有點扯遠了,事實就是:已知昨天收貨了A和B兩個謎題,且A,B大概率出自同一個公司,A有頭緒,B無頭緒。
在這種情況下,阿萊莎拿著A的答案用含糊的話語去炸B的答案,沒想到居然還真炸出來了。
維持著難得的好心情,再開口時她已是十拿九穩的篤定:“那她們為什麼送你來見我?一個文職人員?”
說到這裡時還笑出了聲,狀似好奇地反問道:“為什麼不是利爪?”
自然是因為貓頭鷹法庭搞不清憑空出現的她的身份和立場,所以敵意不是特彆高罷了。
明知故問也是有價值的,就像現在,二次確認不過是為了確保雙方統一在共識之下,而不是雞同鴨講浪費時間,再者展示自己對法庭的熟悉度也能給接下來的胡扯增加可信度,堪稱一箭雙雕。
幾乎是轉瞬之間奧斯特就用表情提供了答案,哪怕她的言語好似在進行否認:
“如果你希望在我這裡得到信息的話,那這根本毫無意義,因為我手頭任何信息都沒有,隻不過是在照章辦事罷了。”
不由自主地抬高語音做著強調,因情緒激動她甚至忘記了自身處境動用起了肢體語言,抬起雙手在胸口堅決地畫了個叉又接著說道:
“聯係我的人甚至從頭到尾都沒露過麵,我們是通過網遊進行任務委托的,我連對麵人性彆是什麼都不知道。”
“可以理解,”阿萊莎以退為進,稍微給對方留了些喘息的機會:“畢竟從她們什麼都沒告知,就直接讓你來接觸我這件事就能看出。”
總是將話語講一半,總是讓聽眾自動補全,今天的阿萊莎真的很壞。
她歎了口氣,配合著接下來的策略變更調整了下姿勢,作為開啟新篇章的暗示。
接下來再開口時語氣中似乎隱藏彆樣的怨憤:“這大概就是法庭的習慣吧,除了那最核心的參與者外,其餘所有人不過是可以被隨意犧牲的爪牙。”
生硬的言辭中夾雜冷笑:“今日犧牲這個人明日犧牲那個人,一切都是為了服務所謂的棋局,如此肆意妄為好似除了她們以外的所有人都是可以被消耗的耗材,可以被隨意差遣。”
刻意營造的不平和憤怒讓空氣有些凝固,長久的沉默仿佛是說話的人在努力平息莫須有的情緒。
深呼吸兩次後,阿萊莎再度開口:“今天,我本可以殺死你的。”
威脅和舒緩話語的總是這般交替出現,多變的情緒反反複複好似無跡可尋的太陽雨,阿萊莎當然是故意的。
微微眯起眼睛試圖遮擋不小心流露出的獵食者本性,她不得不承認,自己實際是在享受這個過程。
這般看著自己的獵物東奔西走疲於應對,心中激蕩起難以言喻的滿足感。
但如果因為太享受而耽擱了正事就不好了。
沒有繼續欣賞自己搭建出的美景,阿萊莎並未像先前般立刻給予對方急需的安撫話語,反低頭開始用長長的手指撥弄放在膝蓋上的槍,輕聲反問“但需要你告訴我那個私自下命令的人是誰,那個依舊追著我不放的人又是誰?”
問出明知道無法回答的問話,隱藏在黑發下的眼睛瞥向正竭力在不被察覺的情況下遠離的奧斯特。
“姐妹,雖然我很同情你的經曆,”對方正試圖讓自己的語氣變得溫柔緩和以防“激怒”旁邊的陌生女人:“但正像我剛剛說的,我所知的信息同樣有限。”
“你需要相信我,我是真的發自內心地想要提供幫助,但也確實無能為力,你的境遇讓我感到很抱歉,真的,我很抱歉。”
阿萊莎親眼看到薔薇花在籬笆後綻放,心中隻覺得遺憾感如漲潮的浪花般襲來。
抱著這情感,她真心實意地說道:“放心,我是不會過度為難的,但——”
“你其實比你想象中更能幫助我,隻是你不知道罷了。”
“現在,我需要你的配合。”
轉頭迎上從緊張轉變困惑的表情,阿萊莎咧嘴笑,兩排蒼白的牙齒在昏暗的光線發浮現,聲音含糊好似並未將話語說出口。
“否則的話,或許會發生什麼也說不定,”半真半假的話語搭配半真半假的表情:“畢竟法庭還是教了我一些東西的,如果有機會的話,我或許可以在未來展示給你看。”
接著又恍若好心地補充了句:“瞧我這記性,我們動作最好快點,不然就要耽誤你的休息時間了,畢竟你下午還要去接孩子回來呢。”
阿萊莎對著奧斯特又笑了起來。
被命名為讀心術的超能力似乎完全沒有存在的必要,因為多數人總是這般缺乏耐心,隻要些許施壓再搭配適當的觀察很快就會將自己的弱點暴露無遺。
隻是因為沒有意識到正確的應對方法,越是想要隱藏弱點就越是暴露弱點,仿佛砧板上頂著屠刀徒勞跳動的鮮活鯉魚。
阿萊莎其實是不喜歡純粹用死亡來作為威脅的,因為這實在是太掉價了,而且太暴殄天物了,死人的價值怎麼能比得上活人?
倘若能越過表象觀察到能動搖被威脅者的真實弱點,一擊命中,爾後摧枯拉朽,讓對方活著比死了還要恐懼。
唯有這樣才能稱得上是真正的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