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似在這方麵有種特彆的天賦,分明已經成年的臉上突然呈現出一種女童特有的殘忍,混合著由於故作天真而宛若冰裂的聲線。
睜眼,歪頭,往日的溫柔從金屬色的雙目褪離如迷霧散開,呈現出與金屬完全一致的真實質地。
突然發難,隻是因為阿萊莎不想再騙自己了。
她累了,也疲倦了。
貪戀過去是一件非常消耗精力的事,更何況這會讓她刻意忽略到很多本應該注意的疑點,簡直如同在刀尖上跳舞。
阿萊莎可以容忍自己留戀虛假之物一次,但兩次,三次........
即便是真正的Alfred也不曾擁有這般特權,更何況麵前之人?
“以前我就想問了,”指尖抵在太陽穴邊緣,阿萊莎滿臉無害地笑問:“你的行為為什麼總是偏離正常基準。”
“我以為,我之於你,應該僅僅是布魯斯的妹妹,以及你老東家的女兒才對。”
“但是,從一開始起,你的情緒反饋和行為反饋就不對勁。”
“一而再,再而三地縱容我的試探。”
“一次可以是偶然,兩次是可以好心,但這次數早已疊加到有意為之的程度,讓我不禁懷疑,你這麼做到底能額外收獲哪些好處。”
“我呢,基於一些猜想,做了一些調查,你猜怎麼著?”
說話時銜接太過流暢,壓根沒有給老管家自辯的機會,直到此刻,攤開手,阿萊莎於笑容中睜眼,轉頭,以停頓和眼神示意旁邊的Alfred開口。
可惜後者並沒有開口,隻低頭默默擦拭眼鏡,看不清表情,隻看動作似乎很是正常,不像當麵對質。
“一無所獲,牢不可破。”
咬字清晰,在說完這句話後阿萊莎甚至把自己都逗笑了,過了好一會兒後才繼續開口:
“除此之外,你好像對我真的太熟悉了。”
“就算有布魯斯作為參照,我和她依舊是不同的個體,擁有不同的個人事件,撫養背景,就算是孿生姐妹,在成年後也會產生很大的區彆,但你為何能夠完美地將我識彆出來?”
眯起眼睛,右手作梳將鴉黑的碎發理到腦後,阿萊莎勾起半邊唇看向阿福,臉上笑意加深:“那麼,請問我有那個榮幸知曉你的真實身份嗎?”
“畢竟,如果不直接告知的話,我隻好將你默認成某個我認識的存在了。”
尾音下墜,寒意襲來,漂亮的臉上殘存的明媚好似要被封凍,如清冷冬日懸掛在天空的太陽,溫柔無害若催眠曲的聲音和話語內容組合成強烈的違和感:
“不辯解嗎?”
歎息:“那我隻能彆無選擇了。”
這話仿佛帶有其它含義,爾後伴隨著的是若有所思的感慨:“而你們為什麼總是這般,讓我彆無選擇。”一絲不易察覺的倦意夾雜其中。
有如風雪夜歸人,腳步沉沉,跌跌撞撞,抬頭四顧,卻發現不見柴門亦不見故人,隻得在孤寂的寒夜裡與積壓的白雪中木立,竟不知是否要轉頭,也不知轉頭後又要去向何方。
再者都過了這麼久了,她都說了如此之多的威脅話語了,拖延了這麼多時間了,布魯斯卻沒有離開監控選擇下來查看蝙蝠洞,這毫不擔憂的樣子簡直就像是——
一錘定音。
謎底或許早已揭曉,隻是她自欺欺人不肯抬手揭開罷了。悲戚與殺意混合,駁雜的深沉情感如失控的轎車衝向了懸崖,然而在最後一刻——
在這最後的時刻,Alfred突然聲音嚴厲地叫住了阿萊莎:“Bruce!”
她盯著阿萊莎,後者亦直愣愣地盯回去。
“無論你腦子裡想的是什麼,立刻停下!因為那些都不是真的!”
急速地用話語堵住任何可能出現的否認,緩和了語氣,Alfred繼續說道:“我能認出你,這是理所當然的事。”
“就像我也知道當你說彆無選擇時,並不是真的彆無選擇,隻是為自己接下來的行為進行開脫罷了。”
“你們兩在這點上是真的一模一樣,不愧是同一個人。”
成功瞞過了機器,成功瞞過了無數人,但此刻真實的身份卻被最不應發現的人一口叫破,阿萊莎開始身體僵硬。
帶著老年斑的手覆蓋在年輕女人緊繃的手背上,Alfred輕輕拍了一下掌心的手背,說道:“Master 韋恩當然也不會下來,我事先已經叮囑過她了,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許下來搗亂。”竟然一口叫破了阿萊莎先前的所思所想,有如讀心。
抬手拍了一次,接著是第二次,仿佛安撫少年時的她。
抬眼,遲暮的藍灰色眼睛看過來,永遠如此溫柔,永遠如此包容,永遠——夾雜一絲無可奈何的愁容。
從皮膚相接的地方傳來的熱度,讓阿萊莎覺得.......
她覺得自己可能快要死掉了。
而殺死她的,就是她最愛的人,最親近的人,否則,為何此刻的自己如此痛苦且難以忍受?
每每拚儘全力地奔向渴望,卻又在最後一刻狼狽轉身。
每每想要緊緊貼近,卻在最後關頭忍不住一把推開。
情感是壞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