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調情,卻不過是發起攻擊的號角。
瓊沒有察覺,又或是她即便察覺了也無法抵抗這傾訴的衝動,這表達的渴望,隻因為——
“當然是因為我愛你,非要說出來嗎?”
瓊回以勢均力敵的甜言蜜語:“你若喜歡聽,我可以說到世界的儘頭。”雙手伸出,抱住了阿萊莎的腰,而後者依舊坐得筆直。
“愛你寬容,恨你將寬容一並給了她人,愛你聆聽,所有的一切,都是愛。”
每多說一字就將頭埋進一分,直到她的耳朵緊貼對方的心臟上方。
“愛,還是貪戀?”阿萊莎動也不動,麵對這場麵好似見怪不怪的熟視無睹,她順著對方的話問了下去:“愛的是我本人,還是愛我眼中映照出的你?”
撩起瓊微長的頭發,柔順的發絲如有生命般不斷從手心流失,在發梢離開前低頭落下輕吻,她抬頭輕聲說道:
“哥譚警局眼中臭名昭著的罪犯,哥譚罪犯心中被敬佩的天賦玩家,哥譚民眾心目中的渣滓,總是在製造無人想要的混亂,這是她人眼中的你。”
“你是愛我,還是愛我看到了你。”
“看到你深夜中的徘徊與失落,拚死掙紮中的狼狽不堪,看到你瘋狂大笑後隱藏的悲戚絕望,孤擲一注後裹挾的深深落寞。”
問話綿延不絕,好似潺潺流水:“你是愛我,還是愛我偶爾的陪伴,哪怕你一無所有,我亦不曾在意,隻因眼中從來都隻是你本人,與其它無關。”
“又或是愛我清楚知道你無論何時都不過是滿嘴謊言,而我也總偏好於隨意挑破你剛剛搭建的陷阱,似是在玩鬨。”
“還是說你渾身傷痕,我卻看得一清二楚,連同總是被你否認且不願被發現的求助聲,也被收悉到耳中。”
阿萊莎在此停下,而瓊同樣沉默。
後者安靜了下來,總是掛在臉上的浮誇大笑不知什麼時候被移開,神色有點冷,環抱著的手臂愈發用力,好似在挽留,但用力太大,又似恨入骨髓。
數秒之後才咬牙問道:“為什麼你總是這麼殘忍,阿萊莎?”
阿萊莎不回應。
“你是想讓我恨你,還是想讓我愛你?”
“如果你恨我,何不直截了當,一開始就不要大雨中的我收留?如果你愛我,又為何總是將溫馨的假象撕開?”
“我們就不能像世俗的女男般,裝作情深意濃的樣子嗎?”
阿萊莎挑眉:“或許因為我也是女人?”
斜了眼她,瓊繼續說道:“你清楚知道我在說什麼,卻總以為自己可以通過調侃和裝傻輕易脫身。”
“但今天,不行。”
“這樣反反複複,一會兒拉進,一會兒推開,你是在玩精神控製嗎,阿萊莎?”
這又是一個阿萊莎無法回答的問題,而且她也不打算故技重施地用問題回答問題,便說道:“也許。”
略作停頓好似思索,雙目沉沉有如落日熔金,連同這聲音都無比低沉悠揚:“也許我並沒有想這麼多。”
“也許我隻是彆人怎麼對我,就怎麼對她人,也許我不過是凡事聽從自己的心,也許我最後的囚徒她不喜歡你,因為你們兩太像了。”
說到這裡時阿萊莎甚至忍俊不禁地笑了下。
“你無需在我這裡尋找自己失去的,”坦然中,她低頭看著瓊作答:“正如我幾天前告訴你的,向外尋找,永遠沒有找到的那一天。”
“因為打一開始,你就選錯了方向。”
“不要向外尋找,而是要向內尋找。”
瓊冷笑:“是嗎?可是我向外尋找卻找到人了啊,就是你,可你卻一如既往地殘忍,哪怕我將自己真心剖開擺在麵前,也被毫不猶豫地丟棄。”
麵對指控,阿萊莎調侃:“真心被拋棄,這不正說明你找錯方向了嗎?”
接著揶揄道:“除非你天生就喜歡被拋棄,除非你發自內心地認為自己的真心不過是個肮臟的東西,無論給誰,對方都不會接受。”
玩笑般的話語隨意拋出,好似它們的內涵也不過是玩笑二字,不帶任何攻擊性。
哪怕事實截然相反。
“當你想要結束話題時,”沒有被攻擊的暴怒,瓊在極度冷靜克製的狀態重複了一遍:“當你想要結束話題時,總是殘忍冷漠到骨子裡,縱使是我也難以匹敵這等被輕易說出的無情。”
下一刻,笑容重回臉頰,突然爆發出的癲狂笑聲吸引了深夜中其它醉酒女殘存的注意力。
無視從遙遠地方投來的視線,鬆開環抱著腰的手,瓊攀住阿萊莎的肩膀借力站了起來,低頭湊到她耳邊悄聲說:“但你有沒有想過,這般行事的你,其實同我本是天生一對。”
兩人身高相差無幾,此刻瓊彎腰,黑色的風衣遮擋住了好奇的目光,她低頭蹭了蹭身側女的鬢角,壓低聲音繼續說道:“我真的愛死了你這殘忍無辜的樣子,又恨死了它不能獨屬於我。”
“我這樣愛你,但又這樣恨你,而這一切都應怪罪於你啊,阿萊莎!”
阿萊莎同樣笑,她不喜歡仰視彆人,便起身轉而攬起瓊的腰,含情脈脈地說道:“聽起來,我這人真是罪有應得啊。”
深夜之中,最適合起舞。
昏暗的燈光,昏昏欲睡的無關之人,都隻是背景罷了。
阿萊莎曾獨自起舞,將看不到的女擁入懷中,此刻卻攬著瓊的腰起舞。後者將頭埋在她胸口的位置,好似在一圈圈旋轉中將所有信賴交托給自己的舞伴。
然而當真正相擁起舞時,阿萊莎卻覺得此刻和過去並無幾分不同,懷中擁抱的依舊是虛無。
溫熱的呼吸撲在胸口和鎖骨鏈接的位置,仿佛狂妄的賭徒,將性命交給毒蛇。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瓊在其中一個旋轉的間隙貼在阿萊莎的耳邊說道:“但你應該清楚的,那就是我永遠都不會傷害你,正如先前反複許下的承諾。”
阿萊莎回以溫柔的笑:“可我又知道些什麼?”
接著悵然感慨:“而我又能知道什麼?”
於是瓊突發奇想地提議:“或許你應該讓我帶著你起舞。”
借著慣性,阿萊莎在下一個突然變調的音樂中將瓊甩開,刹那間,雙方好似都在向舞池兩端疾馳而去,可彼此的手卻連接在一起,隻此一點,緊緊相連。
分離在須臾之間,聚合亦在須臾之間,當笑得喘不過氣的瓊重新落回自己懷中時,阿萊莎問:“你覺得答案又會是什麼?”
未曾想過的問題被瓊卻興致勃勃地問出:“那你呢?是覺得那叫瑟琳娜的,貓女對吧,你真覺得貓女能看到你的全部,知曉你到底是誰嗎?”
氣氛冷凝,兩人在酒吧舒緩的音樂中慢慢地起舞,慢慢地轉圈,一口叫出陌生名字的瓊繼續說了下去:“倘若她真能徹底理解,猜猜看,她會不會又變成我這樣?”
“所以,阿萊莎,”深綠色短發遮蓋下的酸綠色眼中泛起如冰尖團簇的得意,深紅色的唇邊亦逐漸掛上了威脅和篤定的笑:“你是真的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嗎?是真的做好準備了嗎?”
“還是說,打算演一輩子?”
“那我不得不說,你可真是,善於犧牲自己,隻為她人奉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