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今日,看著周隨安比平時略匆匆的腳步,楚琳琅從來不吟詩做賦的腦子裡,莫名湧出了些“隻見新人笑,哪聞舊人哭”的滋味。
她想起之前官眷茶宴時,知府門下一位書吏夫人講她每天都給自己的夫君吃豬油拌飯的軼事。那位書吏原本也是風度翩翩的文人模樣,短短半年的功夫就胖了兩圈,臉上也冒了許多的油疙瘩。
而書吏夫人卻頗為自傲道,她是故意的,如此一來,便可斷了些自撲上來的風流債。
那時楚琳琅心裡很反感這位夫人糟踐自家相公的做法。
可是如今再看她精心將養出來的翩翩周家郎急匆匆去見幼時竹馬的光景,叫人忍不住後悔家裡豬油以前煉得太少……
豬油現在煉,顯然來不及了。不過關於周隨安何時知道尹小姐來訪,楚琳琅還是很好奇的。
晚飯的時候,楚琳琅作陪跟著婆婆官人,還有小姑子與尹家客人一同用飯,至於女兒鳶兒,因為有客在,趙氏怕小孩子吵鬨,失了禮數,便吩咐婆子帶著她在自己的屋裡吃。
周家一向清冷些的飯堂倒是難得熱鬨了起來。
那位尹雪芳小姐在周母趙氏的堅持下,也不避嫌,跟周隨安這個外男同坐一桌,一起吃飯。就是尹小姐有些害羞,吃飯張不開嘴,淺淺吃了幾口,便飽足了。
趙夫人滿意地看著尹雪芳的閨秀做派,轉眼便看見楚琳琅正津津有味地吮著一隻大蝦。
食蝦需剝蝦皮,自己動手不太文雅。
周家的仆人不多,大多在廚房幫廚,就連尹家帶來的一個丫鬟都去端菜了。有外客在,而桌邊沒有人服侍,所以桌子的諸位誰都沒有去食蝦。
偏楚琳琅愛食魚蝦,就算身邊沒有丫鬟服侍,她也徑自伸手取了蝦,自己剝了,落落大方地吃。
周隨安並沒有覺得不妥,他知道自己這位娘子吃飯跟占卜龜殼一般虔誠。
楚琳琅自小長在運鹽的船上,跟著一群糙漢子在一個鍋裡搶食吃,自然是要吃得急些才能吃飽。這是從小養成的習慣,更改不過來。
嫁到周家後,婆婆趙氏看不慣,在飯桌上幾次嚴厲地申斥出楚琳琅,她才發覺自己儀態上有這麼多不妥,總算時時注意,改進了許多。
可今日大約外出太久,她餓了,吃起東西來又是故態複燃,就算有客人也不甚注意。
周隨安看母親不滿意的眼神投遞過來,忍不住在桌下用腿碰了碰楚琳琅,示意她注意些。
哪知楚琳琅連看都沒有看他,一連吃了三隻蝦後,才慢條斯理地用手絹擦手,轉頭微笑地對尹雪芳道:“聽聞尹小姐先前跟父親定居在滄州,不知何故突然來連州拜訪?”
尹雪芳瞟了一眼正跟趙夫人熱絡聊天的母親,想了想說:“母親想著帶我遊曆散散心,正好路過連州,想起此處有父親故交,才來叨擾。”
楚琳琅輕笑了一下:“哦?眼下正是冬季,天寒路滑並非遊曆的好時節啊?”
尹雪芳飛快地瞟了對麵的周隨安一眼,然後低頭道:“母親煩悶,便出來隨便走走……”
就在這時,周隨安的妹妹周秀玲隨口道:“不對啊,我聽母親與哥哥說過,哥哥上個月去滄州公乾,與你賞過雪做了詩,還特意邀尹夫人與你來連州做客的!”
周秀玲芳齡十三,說話向來大大咧咧。她這話說完,突然發現滿桌靜寂,兄長突然殷勤夾蝦大聲勸嫂子再多吃些。尹小姐麵露尷尬,雙頰如同火烤。母親則狠狠瞪著自己。
她有些不解道:“怎麼?我說錯了嗎?”
還沒等彆人圓場,楚琳琅撥開官人的筷子,笑著道:“小姑子,你在說些什麼?要知道尹小姐新寡,若是半月前,便是她亡夫未滿百日時,與外男私會相約可不好聽。你不要胡言,辱沒了尹小姐的清譽。”
要知道本朝雖然不拘束寡婦改嫁,也要在亡者百日之後。
就算兩家早有打算,這頭上的白花未摘,淚痕未乾的,尹雪芳就迫不及待地私會下家,可真是好說不好聽啊!
楚琳琅想起半個月前,周隨安的確去滄州公乾了。回來之後,他便有些神不守舍,經常在書齋裡奮筆疾書,身邊的小廝也有幾次出州送信。
以前楚琳琅渾然不查,隻當夫君為公事奮筆疾書。可現如今,她突然想到,會不會那些送往滄州的信件裡,夾帶著男女纏綿之意?
趙夫人沒想到那日女兒午睡在自己屋裡,竟然聽到了自己與兒子的小聲私語,又這麼人前抖落了出來。
她真恨不得一饅頭堵住女兒的嘴。
眼看一室尷尬,趙氏連忙救場道:“什麼見麵不見麵的。我聽說你哥哥恰好公乾,便托你哥哥給劉夫人送了信,他遇到你尹家姐姐不也正常?”
尹雪芳的母親劉氏也補充道:“要論起來,可是我先前給姐姐你寫信,隻是沒想到累得世侄隨安親自送信,我那時腿病複發,雪後路滑不便,便讓芳兒陪著她周家哥哥走走,幫著選買些特產,免得白來滄州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