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1 / 2)

籠門自開,黑貓一躍而出,輕巧地落在了少女新娘的跟前。

巨魚的軀體高比繡樓,而黑貓甚至還沒有少女的小腿高。

看到黑貓的一霎,生著人手人腳的巨魚卻手腳並用,往後退了好幾米,激起一片煙塵,渾身金鐵般的鱗片怒張。

但它沒有像以往那樣,聽見貓叫就扭身而逃。

帶血絲的魚眼幾乎黏在了少女身上,像在注視著自己還是小魚時,在水下吃過的美味蟲類,一分一秒都不願轉開。黑洞般的口張著,涎水如雨,流之不禁,滴答得一片腥臭。

少女周身環繞著充滿愛意的“炁”,濃鬱得幾乎將她淹沒。

這樣的愛,在死亡麵前會滋生出多少的憂怖?

它寧與黑貓對峙,也不願意放過這個祭品。

魚眼中早已映出昔日死敵的虛弱。

沒有當年可供棲身的柳枝。附身的這隻野貓,身上的毛色一會兒透出花色,一會又變回玄黑,閃閃爍爍,來回變換。

在現世之中,這就是不穩定的象征,代表著實力大降。

而此近萊河,鯉魚隨時可以奔逃下山,重新入河。

一旦它逃回萊河,野貓的肉身是凡胎,無法繼續追入水中。而死敵如果以虛無的真身進入河底的另一重境內,自己占據地利,也更有優勢。

用簡單的大腦略作思考,巨魚張開大口,不顧黑貓,直撲少女!

“喵——”銀光一閃,黑貓亮出利爪,幾下就跳到了魚頭上,肉墊輕巧地避開鋒銳鱗片,貓爪戳向魚目。

巨魚吃痛,在地上翻滾,碾斷更多樹木,激起遍地飛葉與飛塵。

最後實在無法忍受,竟人立而起,笨拙地用原是鰭的手,去抓在它身上作亂的貓。

但貓在它身上跳格子一般跳來跳去,動作比跳蚤還要靈活,連毛發都沒被鱗片割斷多少。

趁此之際,少女早就跑到更遠的地方去了。

隻是她始終未曾真正離開,一直遠遠看著貓與魚相鬥。

而她隻要站在那裡,就是一個對“河神”來說無法拒絕的誘惑源,讓它忍下了奔逃的念頭。

幾乎有若實質的炁,源源不斷散發著堪比蜜糖的香甜氣息。

隻要吃下她,便已抵過它這三十年的修行!

魚妖的雙眼已被貓攻擊得無法視物,刺痛不已。而鼻中還源源不斷地傳來少女的香氣。

它發了狂,狠下心,張開大嘴,噴出濕潤的水汽,成雲組霧,一圈一圈,向左右四散開。

繚繞的雲霧中,冉冉升起輪“明月”。似微縮的月升雲海之景。不遠處,山腳下的萊河猛起滔天之浪,足有數丈之高。

“明月”放光,光之所及,都有蒙紗感。

天上的太陽黯淡了。李秀麗聽到了濤聲。

她猛地抬頭,發現天空竟變成了水底,太陽被“明月”取代,懸在碧波之中,照得水流透亮如銀,大片魚群在波中擺尾而遊,身側的山林變成了擺蕩的水草。

而石城和岸上的人們都不知何處去了。

剛剛在河底看到的水晶宮,此時,近在咫尺。

甚至能看清那些階前俊男美女們服飾上的花紋,看清他們青白的臉,咧到眼角的嘴,臉上的片片鱗。

原本被黑貓攻擊得左支右絀的巨魚,重又化為玉冠銀衣的河神,就站在水府之前,雙目流血,臉上遍布爪撓的血痕。

受此傷,他先是暴怒:“費我十年之功!看我將你徹底湮滅!”

黑貓落地,渾身炸毛,喉嚨中發出威脅的聲音。

但在這仿佛蒙了一層紗的世界之中,黑貓周身的毛發開始根根扭曲,最終,它被迫脫離了凡貓的軀體,變成了一團不斷運動著的黑氣。一張張青白色的女麵,長發亂舞,在黑氣團中閃現。她們腐爛的臉或被啃了一半,或被啃掉了下半張,發出或者悲苦、或淒厲、或痛極的慘嚎、哭叫聲:

“母親,救我......”

“父親,幫幫我......”

“我好痛......”

“不要吃我......”

但這團黑氣並不凝實,甚至不斷在逸散。維持其不徹底散去的,是黑氣正中兩團幽綠色的火焰,與貓形的眸子一樣的明亮。

這才是“貓”的真身,也是逃出枉死城的複仇之物。

見此情景,河神眼睛一亮,頓改主意。

“你與我作對二十年,原來是這樣的東西。”它不懷好意地說:“還是將你吃了罷。你們生前供我修行,死後也可補足我消耗掉的炁。”

“與我的愛妃加在一起,正好助我真正邁入修行之路,修得人身。”

它伸出手,向前一指,四周就開始劇烈動蕩,憑空凝出水牢籠來,砰地一下,將“貓”死死罩住。黑氣無論怎麼衝撞,都衝不出水籠。

河神這才轉過頭,精準地看向了站在那的少女。

她似乎被這一切嚇壞了,一動不動,神情呆滯。

它露出了一個笑,似人,但弧度僵硬,向她一步一步走去:“愛妃,你跑什麼?人吃魚,天經地義。魚吃人,便也天經地義。”

“你骨頭生得好。等我將你的炁與血肉都吃乾淨,必定同我其他的愛妃一樣,將你的頭骨用懸掛在水草間,裝飾在鱗片上。就像,你們人,會用魚骨製作一些首飾那樣。”

為了防止這處處出魚意料的新娘再反抗,它一邊柔聲說話,一邊卻從口中輕吐煙霧。

那煙霧四散開來,和著波光,湧入少女口鼻間,將為她編造出許多的迷夢。

一步、兩步、三步......離少女隻有咫尺之遙。

“河神”的頭部忽然變成了魚頭,偌大的頭頂在相對渺小的人身上,張開大口,深深一吸,少女周身濃鬱的“炁”已經有一部分率先被吸入魚口。

隨後一口鋸齒,咬向少女的脖頸!

“硌”——

鋸齒穿透硬物,令人牙酸的聲音。

魚口咬在了一柄木劍上。

木劍新削,連毛刺都沒剃乾淨。

執劍的少年猛然一拳垂在了魚頭的大眼珠上,趁它吃痛倒退,向下一撥,拔出了木劍。

將少女往身後一推,他取代了她的身位,在地上一蹬,持劍就刺向魚頭腮下的某個位置!

少年的速度奇快,力量也大,這一下衝來,宛如炮彈,木劍猛地穿過腮下的洞,紮向魚類本不會長的肺!

“鐺——”

明明是木劍,明明是血肉之肺。

但當木劍紮到肺上,卻發出了鐵器擊打金石的聲音。

“河神”多出的那個肺,絲毫無損。它的腿部變回魚尾,猛然一扇,少年就飛出數丈,壓扁了一大片水草。

肺雖無事,少年的意圖還是徹底激怒了河神:“木劍?野小子,誰教你的招數?可惜,肺乃金屬,拿凡木來,愚招!”

少年還倒在水草上不起,他身受能輕易扇塌高牆的魚尾全力一擊,大約是受了重傷,但還有呼吸。

“河神”凝神,它再不顧黑氣與少女,要先解決了這個敢於對它的“肺”下手的人類。全力催動懸在天上碧波裡的“明月”,四麵八方,要再凝水箭水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