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碧重生(二十八)
王叔就是許多年前去甄府找妻子兒子的賣貨郎,現在在安宅做管家,處理大小事務,順便照顧宅子主人撿回來的小姑娘。畢竟是做過多年賣貨郎的人,王叔十分的懂得人情世故,說話做事都滴水不漏,各種人都應對的來。
他不知道為什麼文沭會突然找到他,更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有這麼好的運氣。他隻知道,自己年齡越來越大了,種地愈來愈困難,即將付不起田租。他想要繼續留在京城找妻子和兒子,就一定要把握住這次機會。
“隱姑娘,薛公子到了。”原本王叔是叫她小姐的,她聽不慣,便讓王叔跟著阿晉一樣,喊她隱姑娘。
廳中已經擺好了桌子,紅爐小火鍋,砂鍋在爐火上咕嚕咕嚕的冒著泡,周圍是一盤盤新鮮的菜肉。廳中的大門敞開,入目望去,剛好可以看到院中發芽的老槐樹,棕灰粗糙的粗壯樹乾上點點新綠。
浣碧輕輕應了一聲,從梳妝台上起身。在這棟宅子裡,她就是宅子的主人,便是一個有著未知的身份,有錢的女人。既然是有錢,自然不能穿的普通。這是為了表現自己的氣度,也是穿給旁人看的,告訴旁人,她並非一個普通人。讓旁人忌憚,才是她的目的。
外著淺綠地緙絲襯衣,雲紋與鶴的圖案。鶴為長壽之禽,有仙風道骨的形姿。雲紋則是典型的祥瑞之圖,《河圖帝通記》中有記載:雲者,天地之本也。
她不喜清朝繁雜的發型,便隻是綰了一個發髻,以黑底繡雲鶴發帶固定,用九件金點翠彩頭花固定,一支仿點翠彩蝴蝶紋步搖插入髻邊。作為一個現代人,又是一個靠著做手工仿古飾生活的現代人,一些胭脂點朱對於她而言做起來是輕而易舉,妝容也是一樣,如何卷翹睫毛,如何修眉型,如何調配腮紅以及唇釉的顏色,均是小菜一碟。做了一個珍珠花粉蛋清麵膜,又仔仔細細上了一個妝,換上昂貴的衣衫,全因她下午約了會來教導她養女的夫子。
簡單利落間透露著華貴,清雅中漾著華貴。薛公子見她走入廳中眼神一亮,隨即笑道,“隱姑娘今日如此重視裝扮,想必不是為了我吧。”
浣碧輕笑,在他對麵坐下,“確實,今日叫薛公子來,一是感謝薛公子為我宅院的事情忙碌,二則是想問一下薛公子宮中郭貴人的事情。”她起身給薛公子倒了一杯酒,“薛公子未經人允許便將旁人的事情說出,似乎不妥吧。”
“非也。”薛公子淺笑,“便是說了,就非旁人。”他端起酒杯,喝下杯中酒,“她,可信。”
浣碧眉頭一條,看著他,“哦。”拿著長長的筷子,將桌上的菜一一夾入砂鍋中,她笑,“薛公子與郭貴人相熟?”
薛公子想了一會兒才點頭,“相熟。”
“我為何要信你?”
薛公子笑出聲,“你不信我還要信誰?文沭?還是甄少爺?”
浣碧搖頭,“我誰也不信。”他們也不過是以利相交罷了。她不願意同他們牽扯過深,卻又不得已因為賺錢牽扯的越來越深。如今他們甚至連一條繩子上的螞蚱都算不上,繩子從始至終都是套在她的脖子上。若是繩斷了,第一個死的一定是她。
薛公子偏頭看了她一會兒,“女人不要太堅強,你該試著相信倚靠旁人。”
浣碧唇邊勾起一抹嘲諷的笑,“你知道嗎,我曾經渴望被收藏好,妥善安放,細心保存。免驚,免苦,免四下流離,免無枝可倚。但我知,永遠不會有。”她曾經如此渴望,用一生渴望的那個人永不會來。“所以我明白了,相信任何人,靠任何人,都不如靠自己。”很累,卻心安。她也曾經軟弱過,也曾柔軟,更柔順過,可這些並沒有給她帶來好處,更不曾帶來一絲心安,有的隻是苦痛。
浣碧又給薛公子倒了一杯酒,然後給自己倒滿了杯。“我不知為什麼要信你。”
薛公子微愣,隨即淺淺一笑,拿起筷子夾起一筷子煮熟的肉片送入口中。“從你遇到這個孩子時起,很多事你便沒了選擇。”救她,宮中那位早晚會知,她會感激她,繼而想辦法打聽她是誰;不救她,宮中那位也早晚會知,她會怨恨她,亦會想辦法打聽她是誰。無論是哪一個選擇,她都少不了與宮中那位打交道。既是如此,有一個同盟總比有一個仇人要好得多。
浣碧看著他,許久之後才緩緩勾起了唇角,“嘗嘗我的火鍋,湯底是米湯。”開始不明白,後來細細想想,便也能夠想明白薛公子為何要這麼做,或許是為了她吧,但是她覺得更多是為了他自己的利益。
薛公子道,“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
浣碧笑,“雪沫乳花浮午盞,蓼茸蒿筍試春盤。”
薛公子從砂鍋裡夾起一根嫩筍,嫩筍上掛了一層如紗般的米湯,入口脆嫩,帶著米湯的香,糅合著筍子本身的味道。沾上特製的醬汁,又是彆有一番風味。
兩人來來往往對詩飲酒了好幾個回合,到了後來,反倒是薛公子有些思竭,苦笑著飲下了三杯酒。
“你倒是有才學。”
浣碧驕傲的一揚下巴,“那是。”曾經她為了能跟上男朋友的腳步沒少學習,背各種詩詞,理解意思。後來她為了巴結喜歡國學文學的小狼狗媽媽,更是沒少研究這些。哪怕是忘了大半,剩下的也足夠她糊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