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碧重生(九十六)
“還好嗎?”
看著甄衍,浣碧不知為何心中生出一股酸澀,許多許多的話堵在心口,最終,吐出口的隻有三個字。
甄衍看著浣碧,猶記得初次麵對麵,一首《桃花庵》讓兩人相熟,他覺得,《桃花庵》是灑脫,是不羈。而她卻說,《桃花庵》是唐伯虎最深的絕望。當時的他不明白為她會有這等見解,如今人事變遷,世事多變,他終於明白了。
世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這不過是一種陷入最深絕望後的放棄掙紮。
“他走的很安詳,隻是想孩子。”浣碧輕聲道,“我將他安葬在了京城外,他曾經住過很久的那個地方。你有空去看看他吧。”生沒有敬孝,死後敬孝也沒有多大的意義了。但老人家死前心心念念的唯有這唯一的孩子,如此,也該去上柱香。
“謝謝。”甄衍低下了頭,這輩子,他虧欠了那個人太多了。
甄衍知道她就是浣碧,當日果郡王福晉的喪儀,他也去了。隻是一眼,他便知道躺在棺槨中的不是她。明明那麼的相像,可是他知道,不是。
兩人在花廳中對坐,玉姚坐在一旁,嬤嬤扶著她。浣碧看了一眼玉姚,輕聲道,“退了吧?”
“你說婚事?”甄衍苦笑,“公主定下的事,你覺得我能如何?”玉姚名聲壞了,又流過孩子。這門親事對於玉姚而言,絕對是高攀了。公主信守了她的承諾,給玉姚找了一門好親事,他有何理由退婚呢?
“你……”浣碧眉頭微皺,“算了。”甄衍的軟弱,一直是她看不上的,哪怕他為人和善,品德高尚,富有詩書。第一次成親,他也是這樣,百般的不願,後來茜桃和他年幼的兒子都因為甄家死了。第二次成親,他還是這樣,百般不願,如今玉姚被公主匆匆嫁掉。
甄衍看了一眼嬤嬤,對她道,“嬤嬤,陽光正好,你帶玉姚去園子裡曬曬太陽吧。”
嬤嬤知道他們有話要聊,便哄著玉姚一同離開了。
甄衍看著她,“你好嗎?”
“好。”浣碧微微一笑,“有銀子,有房,有女兒,不在是低人一等的奴婢,如何能不好?”她看向不遠處的玉姚,忍不住道,“下月初六玉姚就要出嫁了,既然要嫁入了,再裝傻便不好了。”
“你說什麼?”
浣碧看著他,“我說你妹妹,甄玉姚,並沒有瘋癲。”或許曾經瘋癲過,但早已好了。她看著甄衍,麵露憐憫,他一個大男人,被甄家三姐妹逐一蒙騙玩弄,他竟絲毫未曾察覺。
甄衍愣神了許久,良久才苦澀一笑,連連搖頭。
“如果,我是說如果。”他抬頭看著浣碧,“如果我不是甄府的少爺,你不是甄府的奴婢,會有什麼不同嗎?”喜歡啊,從始至終,他所喜歡的便隻有那一日,樹下帶著一抹輕蔑接話的人,他所喜歡的,一直都是那一個明明聰慧卻時時藏著自己的人。
如今,他們都變了。她再也不會無意識的露出一抹狡黠,一絲驕傲;他也再不會對誰顯露真心了。
“如果我們都是普通人,或許會有不同吧。”隻要在甄府,那最終的結果便不會有什麼不同。甄氏害了他,也害了她,最終害慘了自己。甄府的沒落,甄嬛的失寵,都是必然。畢竟,從一開始,他們的心便是偏的。
浣碧端起茶盞喝了一口茶,輕歎一聲,“好好待公主吧,公主,不錯的。”
甄衍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所有的苦澀都被一口茶水衝下,輕輕的點了點頭。
浣碧送完釵飾離開,去園中找玉姚。
他屏退了嬤嬤,站到了玉姚的身旁,輕聲的問,“玉姚,為何要騙我?”
玉姚摘花的手一頓,但還是露出一副呆滯的神色。
甄衍苦笑,“我已經知道了,你已經好了。”他幫著玉姚摘花,一朵朵怒放的百日紅被掐下,放入了腳邊的提籃裡。
玉姚麵上閃過一絲難堪,緩緩地轉頭,看著甄衍,“你讓我如何麵對你們?麵對世人呢?”未婚有孕,家中變故,夫家不認,流放小產,惹人詬病,百般羞辱。任何一條都讓她無顏麵對世人,更何況是這些年與她最為親近地甄衍呢?若他是她的親兄長,她還能夠依靠,可他終歸不是啊。
甄衍沒有看她,隻是淡淡道,“既然已經好了,那邊安心等待出嫁吧。”所有的疑惑,憤怒,最終隻是換成了一聲歎息。
“哥哥。”玉姚拉住欲走的甄衍,看著他,將心中的話說出,“我不想嫁,就這樣不行嗎?我不會打擾到你和公主的生活,我會乖乖的呆在角落。”
甄衍拂了她的手,搖了搖頭,“公主親賜,怎可取消。”
玉姚看著自己的手,忍不住顯露出一絲的落寞,低聲淒許,“公主賜婚,不可取消,難道你便看著我出了一個火坑又入另一個嗎?”
“火坑?”
甄衍還未言語,公主不悅中含有威嚴的聲音便響起,她似笑非笑的看著甄玉姚。“怎麼,覺得本公主給你找的婆家是火坑?”她輕笑,“你可知,詹事府少詹事長子今日上奏,狠狠的參了本公主一本。”
甄玉姚看見公主,打心底畏懼,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
甄衍的心神則被被參了一本吸引去,忙問,“怎麼回事?”也不知他是在擔心玉姚的婚事,還是在擔心公主,亦或是為自己的前程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