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碧重生（一百一十八）

又是一年春來，燕子來了，柳枝抽芽，四處都覆蓋上了一層絨絨的綠。隻是這後宮之中，全然不見新生的喜悅。皇後一年比一年老，便是精心保養，也改變不了衰老。皇貴妃、貴妃、年長的妃子都是如此。而年輕的妃嬪呢？日日被困於深宮中，寂寞寥落，爭來鬥去，爭鬥的不過是一個已經垂垂老矣的男人，如何有新生之感。為了家族，為了父兄，她們便該一生如此嗎？

相比較旁人的寥落，孫答應倒是滿麵紅光，誰也不知她的紅潤是因何，因父兄升官，還是因她得寵？

“碎玉、碎玉，真是不吉利。”孫答應散步露過碎玉軒門口，見甄嬛站在院中撫琴，忍不住出口嘲諷。甄嬛也不年輕了，宮中的女人，一旦過了三十，便會逐漸被遺忘，特彆是沒有子嗣又沒有家世的女人。

入宮多年，她得到了什麼呢？看似得到了許多，實則什麼都沒得到。得寵的時候，是有過很多賞賜，可這些賞賜最終還不是都重又回了庫房，到頭來，連這一磚一瓦都不是自己的。

甄嬛冷眼看著孫答應插在鬢邊的玫瑰發簪，那曾是她得寵之時，皇上專門為她所製，在她的發上插過，如今到了孫答應的發上。

“我再落魄，也是妃位，你再風光，也隻是一個嬪。尊卑有彆，位份有彆，便是我在禁足，你見了我，也該行禮。”她再不濟，也是妃，也是朧月公主的生母。

孫答應絲毫不理會她，隻是很快的福了一福身體，十分的敷衍，“甄妃娘娘，您在宮中比臣妾久，該明白，得寵隻是一部分，若想要在宮中站穩腳跟，家世是一方麵，得寵是一方麵，有子嗣是一方麵，最重要的是忠誠。”一個早已沒了忠誠，沒了清白的人，便是公主生母又如何？若想要讓公主有個美好的未來，她便不能有這麼一個生母。

甄嬛看著她，冷冷一笑，“你入宮也挺久了，也該知道，所有的恩寵不過是鏡花水月，是一時的。”

孫答應回以一笑，“一時的無妨，隻要這一時的寵愛能換來皇嗣便行。”她的手輕輕的放在了小腹，“無論男女，隻要有了就好。”說罷，不再理會甄嬛，在侍女的攙扶下離開。

甄嬛目光深沉的看著她離開，隨即轉身問小允子，“孫答應有孕了？”

小允子眼神有一瞬的迷茫，“娘娘，奴才不知。”

“去打聽一下。”她的胎如此的脆弱，難道便隻是因為她嗎？難道便沒有皇上的原因嗎？皇上年邁，加之多年服用丹藥，丹藥中有朱砂，朱砂之毒在體內沉澱，難道不會影響腹中胎嗎？她想過，懷疑過，甚至問過衛臨。可她不能說，也不敢說。

下午的時候，玉嬈得恩許，入宮來看望甄嬛。

“長姐，公主讓我帶句話給你。”

“什麼？”甄嬛看著她。

“老老實實，本本分分，衣食無憂，如此終老。”甄嬛想要嫁禍皇後一事太後也知道了，太後這些日子得身體本就很差，再被一氣，便再也撐不住了，如今隻能整日躺在床上。

太後再不是，也是疼愛過公主，養育了公主的人，是公主的親外祖母，太後如今有出氣沒有進氣，公主怎會不傷心。這一傷心，便將所有的傷心憤怒都發泄到了甄衍的身上。若非他將紅珊瑚擺件送給甄嬛，若非甄嬛有意嫁禍皇後，若非甄嬛多事，紅珊瑚擺件又怎會摔碎，太後又怎會被她氣的病上加病……

公主一直在慈寧宮伺候太後，甄嬛是知道的。她也知公主會多怨恨她，隻是現在，她自身難保，再也管不了其他了。

玉嬈知道，這是公主看在甄衍的麵子上，給她們最後的告誡。莫要再生事了，便這樣，在深宮中枯萎下去吧。

甄嬛眼中閃過一抹不甘心的光芒，她看著玉嬈。“玉嬈，我還不到三十，我不甘心。”不甘心就這樣枯萎腐爛在這深宮中。

玉嬈看著她，冷冷道，“便是不甘心又如何？你是能重新獲寵？還是能出宮？”她早已看清了，從一開始就錯了。她進宮沒錯，她想憑借皇上對她的恩寵讓甄家獲利也沒錯。可是她錯在不該如此的貪心，不該動華妃，不該覬覦更高的位份，更不該事事都想爭一爭，搶一搶。她最錯，便錯在受不了甘露寺的欺淩，跟隨果郡王離開，更不該對果郡王生了貪念。她想要換一個身份生活，想要做果郡王的妻子，名正言順的妻子，卻不曾想過，從始至終，果郡王都隻是當她是一個玩物。她不該以孩子要挾，失敗之後，更不該將孩子冠到皇上頭上，並期望著能以孩子重登頂峰。

玉嬈輕歎一聲，“長姐，從一開始我們便錯了。”她看著甄嬛，眼中露出一抹後悔，“若是當年，爹將浣碧待會，娘沒有如此苛待她，而是認下她為甄家小姐，現在我們會如何？”若是他們沒有苛待浣碧，若是在甄家落難時浣碧能想想辦法，若是後來，她成了熹貴妃義妹後，對他們不是那麼冷漠，寧願照顧何家的人也不顧他們，現在會如何呢？

若是她肯幫一幫，他們應該不會像現在這樣慘，家破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