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朝後,鄭禦史照例溜達到常去的那家茶樓,喝茶吃點心聽八卦,哦不,是體察民情。
進去後發現一群人圍著一張桌子,伸著脖子往裡看。
鄭禦史體內的八卦因子一下被調動了起來,湊過去,十分沒有官員包袱地往裡擠,總算擠到了前頭。
嗬,原來是有人在下棋。
下棋之人一老一少,一醜一美,又老又醜的那個他再熟悉不過了,不正是段不留這廝嗎?
段不留不是真名,而是彆人給起的外號,俗話說隻有起錯的名兒,沒有叫錯的外號。
而段不留的外號是怎麼來的呢?
他是個圍棋高手,每次跟人下棋,都殺得對方片甲不留,久而久之,“不留”這個外號就被叫開了。
鄭禦史以前也有幸跟段不留這位圍棋高手對弈過,他下棋的水平還不錯,就是老喜歡悔棋,輸不起。
一輸了棋就拉著人再開一局,再輸再開,大有不贏一回就不放人走的架勢。
跟賭場裡的賭徒似的。
段不留作為一個圍棋高手,一心追求棋道巔峰,隻求一敗,對手下敗將沒有興趣,那一回之後就再也不肯跟鄭禦史下棋了。
奈何鄭禦史對他很有興趣啊,指望著從他這裡多學幾手,所以經常纏著他。
久而久之,兩個老頭成了一對相愛相殺的“怨偶”。
見著段不留在跟人下棋,鄭禦史那是立刻來了精神,往棋盤上看去。
這一看,他不由得大為吃驚,段不留這廝,竟然被一個年紀可以做他孫子的少年逼到絕路了?
這少年,不簡單啊!
剛才打眼一瞧,隻覺得這少年皮相上佳,然而再一細看,鄭禦史不禁覺得頗為眼熟。
好像在哪裡見過,然而年紀大了,記性不好,想了半天也沒想起來。
這時他聽見段不留說了句:“後生可畏,這一局是老夫輸了。”
鄭禦史聽見他認輸,好像贏了的人是自己一樣,整個人都興奮起來,“老段,我看你這棋聖得退位讓賢了,連一個年紀小你好幾輪的後生都下不贏。”
段不留沒搭理他,手下敗將,還敢在他麵前叫囂?
隻看著對麵贏了棋卻依然雲淡風輕、波瀾不驚的少年,越看越覺得喜歡,“小友,咱們再來一盤如何?”
這少年,正是裴謖,他拱手歉意道:“老人家,我得回去吃午飯了,咱們改日再下吧。”
鄭禦史一聽就樂了,看段不留遺憾的表情更是覺得心中暢快,“嘿,老段你也有今天,從前都是彆人求著你下,如今倒換成你求人了,難得,難得啊。”
段不留絲毫不惱,十分有高手風範地輕瞥他一眼,“起碼我還有求人的機會,而你鄭茅石嘛,連跟人對弈的機會都沒有。”
殺人誅心啊!
鄭禦史捋起袖子就要跟他理論,被裴謖勸下來了,“兩位老人家,莫要為這等小事起爭執,明日我還來這裡,陪您二位各手談一局,如何?”
這話一出,鄭禦史和段不留互相嫌棄地看了對方一眼,然後又默契地一同撇開視線。
段不留:“行,那老夫明兒就在這裡等你。”
鄭禦史不甘落後:“老夫也一樣。”
裴謖離開後,段不留猛一拍額頭,“糟了,忘記問他姓甚名誰、家住何方了,要是明日他沒來,我到哪裡去找他?”
京城之大,常住人口一百多萬,要想找到一個隻有一麵之緣的人,不啻於大海撈針。
鄭禦史瞪他一眼:“虧你還是棋聖,連這都能忘?”
段不留:“還說我?你自己不也一樣?”
兩人一言不合又吵起來了。
等想起來去追那離開的少年時,哪裡還能追得上?
於是又一輪的鬥嘴開始了。
裴宅。
春日清澈和煦的陽光在廳堂門口打下一片亮斑,雪糕趴在門口的墊子上,一身雪白光滑的絨毛被鎏了一層金色,閃閃發光。
因撞壞了珊瑚盆景,近日被罰吃白粥的雪糕,好似清瘦了一圈,肚子都沒有那麼圓了。
薑盈坐在花窗邊,手裡拿著根玉杵,一下一下搗著玉缽裡的桃花瓣。
她想嘗試用桃花瓣做胭脂,畫卷裡的那株桃花樹開得茂盛,花瓣放著也是放著,不利用一下可惜了。
見裴謖提著一串油紙包走進來,她就知道他又從外麵帶好吃的回來了,快樂地迎上去,從他手裡接過油紙包,邊拆邊問:“怎麼樣?那個鄭禦史有沒有上鉤?”
裴謖幫她拆紙包,“算是上鉤了。”
“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