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下毒酒 042(2 / 2)

“既然你早就查出了這些,為何不事先告訴朕?”

裴謖用冷淡的語氣說著氣死人不償命的話:“擔心你會對他網開一麵。”

皇帝氣得拿手指他,險些就厥過去了。

“你給我滾!滾回去閉門思過,沒朕的允許,不許踏出大門一步!”

皇帝口中的“門”,指的是長留王府的大門,但裴謖還是更習慣住在原先的裴宅中,任由偌大的王府空在那兒。

回了裴宅,裴謖吩咐廚房送一桌酒菜到房間裡來,格外點了幾道夭夭愛吃的菜。

酒菜送來,裴謖讓柳江守在門口,沒他的允許誰都不準進來打擾。

柳江看著房門在眼前閉合,眼皮子忽然跳了好幾下,總覺得有些不安。

但他習慣於聽從公子的吩咐,並未深究那股不安來自何處,隻以為是自己想多了,轉過身釘子一樣守在門口,充當起門神來。

房中,裴謖從懷中拿出一個小瓷瓶,將裡頭的粉末儘數倒入酒壺中。

還拿起酒壺晃了晃,讓粉末充分溶解在酒液中。

這粉末有個好聽的名字,叫一線牽,是一種劇毒,他從諦聽司裡拿的。

這個名字暗合了他的心境,他希望和夭夭之間始終有一線牽連,讓他去了地府後能夠追上她。

裴謖將畫架擺在桌子對麵,仿佛與畫中人麵對麵坐著一般。

“夭夭,天氣熱了,這是廚房那邊送來的醉蟹,用冰鎮過,我替你嘗一口。”

像是故意饞她似的,他緩緩舀起一勺豐腴潤澤的蟹黃送入嘴裡,細細品味,表情享受。

“十分鮮美,而且清涼。”

裴謖將一整隻螃蟹都吃完了,吃完後將蟹殼擺好,還是一隻完完整整的螃蟹。

“我再來替你嘗一嘗這個杏仁豆腐……清香嫩滑,入口即化,讓人忍不住一嘗再嘗。”

裴謖像是在給畫中人做吃播,每吃一道菜都要給她細細介紹一番。

希冀能以這種方式將畫中人勾引出來。

可惜他的算盤終究落空了。

裴謖最後給自己倒了杯酒,朝畫像舉了舉杯,仰頭一飲而儘。

手中酒杯砸落在地,他來到畫像前,撫摸著畫中人的麵容。

“夭夭,我喝下了毒酒,再過不久,我就能去見你了。”

毒藥已發作,五臟六腑都似火燒,但這痛遠不及那日發現她“屍體”時的驚慟。

裴謖麵上甚至浮現出了點點笑意。

他在賭,賭夭夭是否會出現,就像上次他中毒時那樣。

執掌諦聽司後,他利用職權瘋狂尋找她的下落,起初他懷疑是寧王設計了懸崖邊那一出,將夭夭藏匿了起來,好等到合適的時機利用夭夭威脅自己,所以派人全天候監視著他。

但隨著調查的深入,他排除了這種可能。

寧王的確就是策劃擄走夭夭的幕後之人,但他的目的是利用夭夭來除掉自己,同時也沒想著給夭夭留下活路。

隨後他轉而調查那具與夭夭一模一樣的屍體的來曆。

數日過去,始終沒有任何進展。

他乾脆讓人開棺,想從屍體本身入手,看能否發現什麼線索。

誰知開棺後看見的不是一具腐壞的屍體,而是一具空蕩蕩的棺木!

墳塋四周白天黑夜都有人看守著,若有異動根本瞞不過暗衛的眼睛,況且墳塋也根本沒有被動過的痕跡。

那裡麵的屍首呢?難道還憑空消失了不成?

如果不是人力所為的話,那麼就隻有……怪力亂神一個結果了。

夭夭是畫妖,或許,她還活著,而那具跟她一模一樣的屍體,是她使出來的障眼法?

夭夭喜歡看話本子,有時候還會跟他聊起看過的故事,看著空空如也的棺槨,他忽然想起來她曾經跟他講過的一個“狐妖報恩”的故事。

說是有一隻狐妖曾經還未修得人形時,某一日不小心掉進了獵人的陷阱裡,被一個書生救了。

幾百年後狐妖修得人形,下山找到轉世的書生,見書生長得俊俏,想要以身相許報答他的恩情。

但狐妖的母親告訴她,妖跟人在一起是不會有好下場的,報恩可以,以身相許是萬萬不行的。

狐妖不聽,堅持要跟書生在一起,狐母不忍她數百年修為毀於一旦,乾脆將她拘在身邊,讓她眼睜睜看著書生娶妻生子。

不過二十年,書生就不複年輕時的俊美,變得大腹便便,油膩世故。

至少還有數百年可活的狐妖立馬歇了以身相許的心,送了書生一些金銀珠寶便當做報恩了。

當時聽這個故事時,裴謖一笑置之,並未放在心上。

如今再回首,他是否就是故事裡的“書生”呢?

夭夭的母親或者族人不允許她和自己在一起,所以故意設下障眼法來迷惑自己,讓自己以為夭夭死了?

這樣一來的話,這所有的種種就都解釋得通了。

當時聽故事,他覺得故事裡的狐母做得很對,但當他自己淪為故事裡的“書生”後,他才知這種被迫分離的痛苦。

如果真相如他猜測的那般,那夭夭在知道他中毒後,是否會舍不得他死去,而重新出現在他麵前呢?

毒性在體內肆虐,裴謖支撐不住地倒在了地上,眼睛卻依然望著畫像的方向。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他期盼的那個人卻始終沒有出現。

裴謖眼裡的光芒逐漸黯淡下去,意識也變得模糊。

彌留之際,他似乎聽到了一聲焦急的呼喚——

“阿謖!”

夭夭真的出現了?還是說,這隻是他臨死之際的幻覺?

下一秒,裴謖徹底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