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兒還昏迷著。”
“我們需要你。”
桑嵐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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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飄飄一紙詔書。
甚至用不上“迎娶”一詞。
大晟向漠北討要桑蘭公主的決定來得太過突然,且要求並不是令公主為皇帝妃,而是嫁予五皇子彧王為彧王妃。
乍聽之下隻覺得王妃的身份算得上是崇高顯貴,但有傳言大晟的五皇子自出生之日起便體弱多病,連行走都稱得上困難,素來不受到皇帝的重視,這樣的身份,卻讓漠北王最寵愛的公主去與之結親,足以見得大晟之於漠北狂傲與輕視的態度。
縱然如此,為了保存國力,漠北也決不能因此與大晟貿然發生對抗。
但如今最嚴峻的問題是桑蘭公主莫名陷入昏迷,不知何時才能蘇醒,而大晟的使臣已經攜帶詔書及車馬到達了王城。此時若直接表明漠北交不出他們所要的桑蘭公主,無異於直接落了大晟皇帝的麵子,或許經過使臣的傳達,最終還會被扣上“彆有異心”的帽子。
經過深思熟慮後,漠北王想出了眼下唯一的方法——令與桑蘭生得有八分相似、一母同胞的桑嵐頂替“公主”的身份,前往大晟完成和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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營帳內,炭火將室溫烘烤得溫暖舒適,但帳內的氣氛卻意外顯出些深秋般的蕭索。
“阿嵐,委屈你了。”
膝下唯一的一雙兒女一個昏迷不醒,一個即將遠離故土,前往陌生的國度,即使是堅強如漠北王後一時之間也難免紅了眼眶。
“沒關係,阿母。”桑嵐彎了彎眼眸,挺秀的麵容上輕輕扯出一個毫無陰霾的笑,“我不委屈。”
他麵上看去依舊是那個會在草原上策馬揚鞭的肆意少年,但又好似在一夜之間生出了幾分沉穩,變成了可靠的模樣。
“這是應該承擔的責任。”
無論是為了漠北,抑或是為了他的親人。
但他們即將實行的計劃實在太過大膽,若桑嵐頂替的事實被人發現,保不準便又會被冠上“欺君”的名號,稍有不慎或許還會牽連整個漠北。
不過事已至此,他們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好在據說那位彧王體弱多病乃至不良於行,隻要多加小心,再表現得討人嫌些,應能不使對方發現你的身份。”王後拉著桑嵐的手,細細叮囑,“就算真有敗露的一天,那便用上你阿父教你的法子。”
“我曉得的,阿母。”
“那好。”
心知這場道彆已至尾聲,王後不舍地再撫了撫桑嵐的臉頰,隨後輕輕掩去了眼底的淚意,“時候不早,母後先喚人來為你梳洗打扮。”
“臨行前,彆忘了再同你阿父好好道個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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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和親之事漠北王無意辦得聲勢浩大,因此唯餘寥寥至親來替桑嵐送行。
在踏上前往大晟的馬車前,桑嵐頓了頓,還是沒忍住轉過身來,對著身後的漠北王夫婦緩緩施了一禮。
“兒臣,拜彆父王母後。”
他端端正正地行了一個漠北的臣子禮,示意他將以一個臣子的身份,去完成他的使命。
“去吧。”
漠北王輕輕揮了揮手,他的麵上並沒有明顯的動容,望去時依舊嚴厲、冷酷,像極了狠心將孩子推下山崖的雄鷹。
可是直到載著桑嵐的車馬在遙遠處化成一個看不清的小點,這個沉肅寡言的君主卻仍舊站在原地,仿佛一尊被風沙雕刻而成的塑像。
這時,旁人皆離散,唯有身側王後能夠聽見他不為人知的一聲歎息。
“可惜啊,吾兒阿嵐,還未能見到塔格裡花盛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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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北草原上生有一種名為“塔格裡”的花,其長於深雪覆蓋後的草原,花莖堅直,花瓣僅有珠玉大小,自內由外呈半透明向淺藍色延伸狀。
花開時,花梗穿過厚重的積雪,淺藍色的花瓣便會覆蓋銀白的曠野。當疾風掠過,淺藍色的花瓣便掙開花托成片飛起,洋洋灑灑若漫天之星,遠望時像極了天上的來客,因此塔格裡花又被漠北的人民稱為“自由的使者。”
桑嵐走的時候不是冬季,但是在他即將越過故土的那一刻,漠北的草原上卻在一夜之間開滿了塔格裡花。
長風自四麵迭起,像是母親在不舍地送彆遠行的孩子。
於是花瓣穿過牧民的腳、越過少女的歌,潮水般湧向天際。
紛紛揚揚,像極了稚鳥的輕羽。